在我四年的大学生涯里,被我记住的同学没几个,因为不住校,因为交往少。但参加文学社的一位学姐却让我印象深刻。 她来自唐山,圆脸,一双眼睛也是圆圆的,给人很饱满的感觉。前几天我养了两只小猫,其中一只我第一眼看到的时候竟想起了她,有着同小猫一样窥视和祛生生的眼神。这让不少男生心动,总是收到写给她的诗和文章。而每当我们拿来调侃时,她总是羞红了脸,说:你们就别取笑我了。 文学社里一共有八个女生,除了我就是她没有谈恋爱了。我是他们公认的榆木,所以就被自动忽略,而她呢,一直是大家好奇的对象,那么多追求者就没一个看上的?她说:没有嘛,有了还不告诉你们?而我们的确在学校里也没看到她与谁约会。 社里的一位学长一直对她暗恋,总是默默地为她做事,比如,帮她校对作品、打饭、送伞等等。她呢,也不拒绝,但会用其它的方式还给他。比如,送他一本书,帮他钉掉下的扣子,不远不近,不疏不淡的。一次就我们三人的时候,社长就鼓动他大胆表白。他回一句:你敢向文文表白?你敢我就敢。 我瞪了眼问:这关我什么事? 社长指着我对他说:你看你看,我对她表白还不如对一棵树说,至少有风吹的时候它会摇遥叶子。 我点点头:社长说的有道理。 去年我们聚会,社长提起这件事,还咬牙切齿。 他说:文文,你知道我当时听到你的回答是什么感觉吗?第一想吐血身亡,第二想掐死你。 我小心翼翼地赔着笑脸说:老大,我当时小,不懂事,您别计较。 又问到那位学长,为什么到毕业都不肯向她表白?不后悔吗? 他说:爱,有时是一个人的事。我爱她,我为她做事心里就舒服就满足,不做就会难受。所以,我为她做的一切也是为了自己开心。当然,她能回应自然是好,如若不能,我强迫自己停下来,会更痛苦。权宜轻重,我还是继续吧。最重要的是,我知道她对我有好感但她不会答应我的,这是直觉。如果我向她表白,就会打破这种平衡,连一点点温馨都没有了。 听完他的话,我们都沉默着。 在那个青春激荡的年龄,有几人没有徘徊在远处只为看她一眼,有几人没有偷偷为她做事,有几人没有不问前程只为赴一场爱的约会? 一些事,只有在特定的年龄才能去做,错过了,就真的错过了。人走向社会要再有一颗纯净的心很难了。我有一位朋友,海关处工作,长的挺帅,找女友先问工作和家庭背景。后来,终于结婚了,但在女方怀孕期间闹离婚,因为女方没有做到给他买房子的承诺,而女方的家庭条件也并未像介绍人描述的那样,他觉得自己被骗了。 爱情不知何时,已不为心所控,它成为商品,放在市场里待价而沽。 然后,问起她现在如何。但大家都没她的消息,甚至当年都不知她为何一声不吱的离开文社,连毕业都没有打声招呼。 我低着头喝着杯子里的茶,有泪掉进去。 那一年,母亲出差,父亲的生日就在酒店和朋友过,我下了学过去的。过了一会儿,房间的门推开,我看到李叔叔和一位四十多岁的男人走进来,旁边是她。她化着淡妆,穿一件淡紫色的修身裙,很雅致。我们四目相对,彼此都是一副惊讶的样子。她低下头,没有与我招呼。我愣了下也装作不识。 李叔叔走到父亲旁边:赵局王总听说今天您生日,非要过来,没经您同意我就擅自把他带来了。 那个王总上前和我父亲握手:上次那个工程多亏了赵局,我一直心存感激。所以,今天您大寿,我就不请自来了。 他们落座,敬酒时,那个王总和她一起站起来:赵局,这是小苗,她说她也想见识下赵局的风采,我就带她来了。 她举起杯子,向我这瞄了一眼,有些不太自然的对我父亲说:小苗敬赵局长一杯,祝您生日快乐,顺心顺意。 父亲点了下头,举了举杯子。她一口喝干了杯子里的酒。 我垂下眼,盯着桌面。 服务员送来蛋糕,父亲扭过脸对我说:文文,你和爸一起吹蜡烛吧。 对面,她的眼更圆了,我竟看到一丝惊恐。 那顿饭我吃了几口,就对父亲说今天作业多,想先回家。 父亲让他的司机送我。路上,我问司机,她和王总的关系。司机说:听说那是王总在外面包养的人,还是个大学生呢。 第二天,她把我叫到一个偏僻处,说:文文你会为我保密吗? 我盯着她:为什么要这样做?这很让人瞧不起知道吗? 我知道。但你知道我交不起学费的困境吗?我当家教挣的钱连饭都吃不饱,我的父亲五年前就不在了,我的母亲只是一个农村妇女,她还有一个上高中的儿子。 你可以申请助学金。 助学金可以养活我全家吗?一个连生存都难保证的人,你让他拿什么来维护尊严? 那你就该出卖你自己吗?你想过学长吗?我看不起你。但我会为你保密。 之后,她交了退社申请,没有任何理由离开了我们的圈子。 后来,我听父亲的司机说,她为他流了二次产,最后一次被他媳妇发现,带人到她的出租屋闹了一场。他当着她的面,向他媳妇保证不再来往。她媳妇也保证这事不让她学校知道。事后,他偷偷给她两万块钱,而这已是一年之后的事了。 社长推了推我问怎么了? 我摇摇头说:老大,如果我那时有我现在的成熟,有很多事我一定会处理的相对更好,在未来的日子让自己少一些愧疚。 但是,时光没有重来,而成长总是来的太晚,在回忆里一遍遍假设,在真实里一次次唏嘘。有的人有的事就是一根钉子,钉在你人生的那个节点,拔不去,又砸不下,心每经过此,都要被绊一下,然后阳光就暗沉一秒。 青春不能回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