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闲过信陵饮 于 2015-5-31 00:12 编辑
我是一棵野菊花,长在一片田野上。这片田野很美,青青烟树,黄花野菜,还有婉转的溪流。打一发芽,我就爱上了这片土地。我是那样地爱她,爱得愿匍伏在她怀里亲吻她,只是我不断长高,高到不能再弯下腰去亲吻她了。这片土地也是爱我的我想,她紧紧地抱着我,生怕一阵风来,就把脆弱的我从她怀里抢夺走。她不断地提醒我,要紧紧地握住她,也不断地提醒我,要努力地生长,因为属于我的时间不多,只有一岁。我不甚了解什么是一岁,可是我曾经看见个孩子从我身边的那条阡陌上走过,听见他们朗朗地读: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那一刻,土地是沉默的,每当孩子的脚步经过时,土地总是沉默的。后来我注意到,土地总是望着一个男孩的背影在出神。
“他忧郁,他不快乐。因为他的父亲从我们身边的这条路走出去以后,再也没回来过。”
“可是,他还有他的母亲不是吗?”
“可是他没有梦了,他的梦中曾有一把心爱的小提琴,有一辆可以载着他邻居的小妹妹飞奔的自行车,那些,他的父亲曾允诺给他。”
我听着土地的话,在一阵微风中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从那后,我也常望着那小男孩的身影出神,他的样子真的显得很不快乐呢。
有一个早晨,我被什么东西轻轻地触动了一下,还感觉到一阵凉爽,那阵凉爽侵透了我每一个毛孔。我的精神为之抖擞了一下,睁开了眼睛。
“你长得真秀气,瞧啊,碧绿碧绿的,还有轻盈的腰枝”
“你也不赖,冰清玉洁的,可是你是谁啊?”我不懂得太多的形容词,可是土地说过,我们身旁的那条溪流是冰清玉洁的。那些透明的水,天天为我们唱歌。我喜欢那些水,也觉得紧贴着我的这软软的一团,也像水那样。
“我是一滴露珠。”她微笑了,笑得很美,很璀灿。那样的笑,竟让我发了很久的呆。
“我要走了,太阳已经出来。”露珠有些悲哀地说。
“那么快就走吗?多陪我一会吧。”我有些舍不得。
“不行啊,我只是一颗怨恨的泪滴,我不能久留。昨晚,冷和热吵了一架,彼此有了怨恨,彼此的眼中,都凝结了许多怨恨的泪滴,落了下来。可是今天他们又彼此相融,你知道,怨恨是不能留得太久的啊!”她依然微笑着,可是那圆圆的可爱的模样,不断地变得瘦小,楚楚可怜的,最后消失不见了。
“露珠去哪里了?”我问土地。
“回到她来的地方了。”
“我还能见到她吗?”
土地没回答我,只是将我怜爱地朝她怀里再拢紧了些。
夜幕静静地降临了,星星又吧哒吧哒眨着眼睛。
“星星真遥远啊!”我心里想,伸了伸懒腰。另一双伸出的手,将我握住了。
“累了吗?靠在我肩膀上吧。”那是一棵长在我近旁的小橘树。土地说,是一只候鸟把一颗橘子种子衔来的,他很顽强,茁壮地成长起来了。
我曾经问过橘树,问他是否会如同我一样,开黄灿灿的花。橘树说,他只会开小小的花,可是他会结黄灿灿的果。有一次,橘树指着一个小女孩的帽子说他会结出那种颜色的圆圆的果。他说,有一天,他要结果子给我看。他说喜欢我欢快的神情,要让我看着他成熟的样子快乐地笑。他要让我为他开花,他说要在我最好看的时候,凝视着我。我相信橘树的话,也默默地允诺了橘树为他好好地开一次花。
可是,我不知道,那就是爱情,如果不是后来,我是真的不知道的。
那天,我看见了一对年轻人,他们要分别了。
忧伤的女孩沉默着,用手撕扯着我身旁草儿们的头发。那些草也默默忍受了,它们们知道她的痛楚。
“一去三年啊,爱情要经受这样的离别,难为了她。”草儿们叹息着。
她的手快要挨上我的时候,我有些害怕,我躲闪不了,可是我身上的东西。橘树曾说,我汲取了大地的乳汁,和春天的精华,长得很美好,他说他爱看我美好的样子。
好在男孩的手及时地阻止了女孩对我作出伤害的举动。他目光疼痛地凝视着女孩的手,将女孩的手拢在他的大掌中。
“我还会回来的,三年后的秋天,当这里遍地开满金菊的时候,你在这条小路上等我,我一定回来。”他指着我,对他心爱的女子慎重地承诺。
那一刻,我感觉身旁的橘树有些颤抖,他轻轻地摸了摸我的头。
那天晚上的月色很好,橘树和我精神都很好。我们絮絮叨叨地谈着话,轻轻地笑。我们怕吵醒土地,因为土地交代了一句,叫我们甭在她身上挠痒痒害她无法安睡,就沉睡了。我们像许多个夜晚那样有说不完的话,那晚有些不同,我为橘树跳了一个舞。橘树说我跳的舞不好看,可是他说我又长高了,然后宠爱揽着我的头。
谈话的间隙我想起了一些往事,想到风雨交加的时候,橘树浑身泥巴,狼狈不堪,可是他仍关切地看着我,并伸出他的臂膀保护我。想到了我窝在橘树的臂弯下,看着雨后的彩虹破涕为笑。
想着的时候,我不禁笑了,橘树问我傻笑什么,我只一个劲傻笑,忘了回答橘树的话。
我以为,橘树会一直在我身边,在我的最近旁,陪我承受风雨,听我的心事,并坚强地保护我,看我为他开花,为我结灿烂的果。可是我错了,直到那一天我才知道我错了。
那一天蓝天白云多么美好的天啊,我永远记得,我早晨的时候还想着,晚上我又可以在月下和橘树绵绵不断地说话,并且想着的时候还喜悦地朝一只飞过的蜻蜓点了点头。可是她们的对话和接下来的动作,对我无异于一个晴天霹雳。
“姐姐,你瞧,多么好的一棵橘树啊!”
“是啊,都有一尺多高了。”
“我们的花园正缺一棵果树呢,那里有很多花,可是没有果树。”
“嗯,我们将它拿回去种上吧。”
她们动手挖橘树的时候,我在旁边衣发尽乱,不住颤抖。当橘树离开我的最后一刹那,他用他的根,在土壤里绝望地握了我一下。那一握,竟让我心魂俱碎,那从来没有试过的疼痛感觉,撕扯着我全身。
“你要好好活着。”橘树离开我的时候说。
我再也没见过我的橘树了,孤独中我懂得了悲哀。是啊,离开后我才明白,橘树是多么地爱我。
我默默地活过了夏天,默默地走进了秋天,并在那个深秋里怒放。每一朵花饱含疼痛地张开的时候,土地都颤颤巍巍地让我珍惜点自己,可是她最终理解了我,任我拼尽全力地,为悦我的橘树开尽娇颜。我知道,橘树虽然不在我的身旁,可是他能了解我一生一次的怒放。
我终于疲倦地躺在了土地的怀抱里,当我痛苦地倒下的时候,我轻轻地告诉我的后代,若那承诺金秋回来的男子还会回来,请他将这一场花事,在一株冬天的橘树下,说给那女子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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