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重磅企鹅 于 2015-8-29 13:41 编辑
不知是天性使然还是动荡年代生活的雕刻,我这人从小就宝哥哥林妹妹似的多愁善感,忘情山水敏于感受,耽思幻想的;其实少年本不识也没啥愁滋味,顶多长大后有点忧国忧民情怀而已,权且算作多情善感吧。“文革”初期,因祖母摔伤,1967年春节过后我即随父母由云南一路艰辛地回了一趟山西老家,后被留小驻了半年;其间我常常独自一人爬上跟随大伯放过羊的山坡缅然遥望,远方那一抹水墨画似的黛山总引发我令人堪怜的思亲怀乡情绪,心早已飞向遥远的南国边疆:那是云南的山,山那边才是我的云南我的家!我仿佛看见入夜灯火灿若星河的远山,那不是幼儿心灵充满迷幻色彩的个旧的锡矿山么……这一年我不满8岁。殊不知正脚下的土地,才是我血脉得以延续的故乡! 他叫金忠江,一个文气的藏族兵,从他后来送我的照片看,眼神里略含淡淡的忧郁。1968年父亲部队调防四川后,我家住南充38师师部大院,我们住的这排家属房紧邻大院正门,走过一排营房下坡右转即是,而左手一排营房属管理科,除师部餐厅外,还余两间兵营宿舍,我就是在这里认识兵哥哥金的,他应该比我大至少四、五岁吧,没事我总喜欢到他们宿舍耍,记不得我们那时都交谈了些什么,至今记忆犹新的只有一句话,那就是他教我用藏语说“毛主席万岁”。每当金哥哥值夜岗,我就躲进门卫哨岗里,一直陪他到换岗。我们这种兄弟般的情谊持续了大约三、四个月,那是我心有牵挂、情有所寄的一段美好时光。一天黄昏,晚饭后我照例来到兵哥宿舍,结果已经人去屋空。我好一阵怅然若失,不禁潸然泪下……我知道他终会有变动的,但未料如此突然。军人就是这样,说走就走,说打就打,一切行动听指挥。 接下来的故事发生在医院里,兵哥叫乌德才,兵姐叫某护士。 从进幼儿园到念初中,从云南到四川,记不清住过多少回医院了;我小时候总因扁桃体发炎而住院,病来的急去的快,以至医生护士玩笑说病床就不用退了,估计过几天你又回来了。记得最后一次在父亲部队住院,医生主张把扁桃体切除,由于正值夏季,建议冬天手术为好。奇怪,此后至今,严重扁桃体毛病再没犯,我也没有再住过一次医院。我不喜欢手术。 前几天母亲交给我一张我的《出院证》,只见“出院证”三字上方是一段毛主席语录:“必须记住,有志参加革命工作的人必须锻炼身体,使身体健强,精力充沛,才能担负艰巨复杂的工作。”内容如下:致0018部队医院,你部伤病员师某某于1972年4月21日10:00时入院至1972年4月28日出院,在我院住院计7天。最后诊断:上感。出院时状况:经治疗,血象正常,体温正常,无明显自觉症状,全身状况良好。最后落款处是院长王桂林的印章和经治军医刘良英的签名,并赫然盖有“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五十一陆军医院医务处”的大红公章。已无从确切考证我的住院次数,这次算第N次。后来住院我基本都是就近住的五十一医院,这是一家部队地方医院,距离师部大院特近,我们简称五一医院,班上不少同学是医院的子弟。 第N+1次住院,与兵哥乌德才是同室病友。他浓眉大眼,性格开朗,写得一手好钢笔字,每天教我写字督我练字。我本就爱学习,自是乐而为之。那时医院广播里时常播放电影《闪闪的红星》插曲“小小竹排江中游,巍巍青山两岸走……砸碎万恶的旧世界,万里江山披锦绣。”这是李双江唱的《红星照我去战斗》,我与乌哥听得很投入。每天下午医院发饼干,我如果外出玩耍了,乌哥就帮我代领。我们相处极融洽,用今天的话说很和谐,临出院分别时已是依依不舍,乌哥送我一张他的一寸着军装标准照,照片背面工整题字署名嘱我好好学习,我也送了乌哥一张我的学生照,还戴着红领巾呢,憨态可掬。 兵姐某护士,新闻报道中每有称“某部官兵”的,就这样称呼她吧。没有什么秘密可保,实在是不知道她的芳名,也许她告诉过我;她应该向两位兵哥学习也送我一张玉照才对嘛,可见“男女授受不亲”博大精深文化还是深深扎根在我们心坎里。第N+2次住院时,我大概已读初三或高一了,兵姐对我的照顾可谓无微不至,像亲姐姐一样。一次母亲新买了两条咖啡色秋裤送来医院,兵姐一直陪护在身边帮我试穿大小。也许知道我爱读书,那天兵姐突然向我提出要借一本小说看,我报了几本小说名,她还都读过了,申明想看禁书类小说,立时我心里启动了每秒亿次的运转:答应吧,天呐,除了父亲传我的马恩列斯毛著作外,我哪有那类小说啊,我只有一本《敌后武工队》;推脱吧,心里又过意不去,不就借本书么。慨然答应后,第二天我回大院找到自封赵云的哥们儿:无论如何,赶快帮我弄本“黄色”小说!时间紧、任务迫,子龙也不含糊,立马回家翻出一本没有书名、首尾残破不堪的小说,估计不是《青春之歌》就是《野火春风斗古城》之类,恍惚记得约半年前大伙传阅过。返回医院,我悄悄把书交给了她,不久我出院了。 出院也就一星期左右吧,一天放学食堂吃完午饭出来,一哥们告知有两个女兵找我。我问人呢,说已经去你家了。回到家,母亲告知五一医院的护士来家还你书了,人刚走不久。遗憾哩!不好意思追。这么快就还书回来,我怀疑那本小说她也早读过。那些日子,她的身影总萦绕我怀。 每天食堂吃完晚饭,我和哥们儿几个一般先打一会儿篮球,然后结伴出大院绕部队周边散步一大圈,夜幕降临后总能赶上某家工厂放露天电影。我说,今天先去五一医院吧,那里有篮球赛。医院篮球场旁边好像有一爿冰棍制作作坊,还有一处澡堂。多巧,那晚正兴致勃勃看球赛,几个女兵洗完澡结伴走过,我一眼认出是她,可她没有看见我,惊喜中下意识一低头,随即见她们挤进人群一角看了一会儿比赛就离开了,留给记忆一个背影。不久,听医院的同学讲,她好像复员了。岁月定格的那天晚上,球场的灯光明亮,兵姐那披肩的长发至今飘逸在眼前。 这三个小故事大约发生在我14——16岁年龄段,当属人生情感的启蒙阶段,追忆起来温馨、温情又温暖。斗转星移,人生百年不过弹指挥间;世事沧桑,40多年一路走来的岁月波诡云谲,兵哥兵姐们,你们可安好? 至情至性,感谢舟舟小朋友,让我们重拾温暖记忆,回味甘甜。时光可以掳走我们的容颜和健康,但掳不走沉默中的怀思。孤独困苦中人时常会意识到自我的存在,正应了一种说法,一代人的迷惘感正转变为对身份和意义的追求。生命不息,追忆就会继续,飘零何所似还天地一沙鸥呢。 往事如烟,却不会轻易随风飘逝,散淡的只是不经意的流年,因为瓦蓝的晴空早已化作灵魂的菲林深藏内心。当心灵倍感孤寂的时候,那些生命中纯真美好的情感便会显影呈现,温暖和照亮未达终点的旅途。飘兀的只是躯壳,不屈的自是魂魄。纵然飘零书剑,扁舟一叶也过万重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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