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青芜 于 2015-9-27 21:35 编辑
蜗居在城市,日日面对着雾霾,噪音,喧嚣,感官也变得日益迟钝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仿佛已不再是颠扑不破的真理,霓虹烟火令昼夜颠倒,月亮挂在高楼的一角,瘦弱干瘪,面无表情,若一只离岸的鱼,静待生死。
记忆里丰盈的月水总与故乡重叠,从晚霞开始浣纱,在暮光飞羽里它们缓缓游过树影,云峦,星河,在蛙鸣与夏虫的唧唧声里走走停停,偶尔脚步声惊扰到了夜鸟,一两声惊啼令夜晚显得愈加静谧,空旷无垠。
无论你走到哪里,它总是寸步不离地牵着你的衣襟,那般轻柔,又那般贴心。
那时候的天空总是蓝的深邃,月水很是浓郁,醇香,象一坛经年久藏的老酒,不经意间开了封,令山川,土地,苗禾,林道一个个开怀饮醉。这样的月色里,你是无需提灯笼的,即使是匆匆赶路的旅人也会生出几分浪漫的豪气,总有一截月色清风与你做伴着还乡去。
翻捡青春的记忆恍惚也是在一个华枝月满的夜晚,依稀记得那夜的月分外清亮,若一双透彻的眼睛,令豆蔻韶华的人儿那点心思总是无处躲藏,慌张中他偷塞给我一封书信,几经辗转,信的内容已没了印象,反而只剩下了那夜羞涩的月光随着光阴生长,拔高,偶尔遥对屋角那轮玲珑银屏时,便会生出空庭春老,酒醒梅花无人吹画角般的惆怅,难舍。
记忆最深的依旧是童年夏夜秋凉时,一群农村孩子总是欢喜地在新碾压过高高的麦垛谷垛顶部爬上滑下,不知疲倦地嬉闹着,腿长的还好,那些腿短的孩子只会望洋兴叹,不过他们也有属于自己的玩乐方式,象只淘气的小鼠在麦垛中央掏出一个大大的温暖的洞穴把自己隐藏起来,若是无意中睡熟了,连夜深寻找的父母也需竭力搜寻。而我就是那个笨小孩,我喜欢躺在柔软的棉垛上数星星,对着银沙一般摇曳的星辰揣想,是宝石吧?其实,幼年的我是不认识任何发光的宝石,我只见过奶奶的手腕处常年带着一只磨的晶亮的银手镯,对于牛郎织女这些遥远的星座我是不熟悉的,更别说七月流火里的那颗大火星了,唯有北方那颗最明最亮的启明星却深深印在了脑海,因为奶奶曾说,若找不到回家的路了,它会一直指引迷路的人归来。
很多年后,奶奶走了,她走的时候是冬月,十五那夜没有月光,只有连绵不绝的雪,把整个季节染成惊心的白,怀揣着冰寒,即使偎着温暖的炉堂,我依然觉得很冷,很冷,很多年来我异常恐惧冬天,我不敢把任何一块肌肤裸露出来,哪怕有月光有日头,我依旧将自己包裹的很严,很严……
不知何时起发丝里便多了一种颜色,若隐匿的一缕月色,开始时它悄无声息,恍惚中,若被一只无名的小虫日夜在噬咬,生活于是有了乱码,无措与急躁时隐时现,后来它越来越大张旗鼓心安理得,我反而沉默安静了下来,由着它在我的鬓角,发顶,耳后孵化育出众多小月,由着那些那些小月拿着银针把葱茏的年华一层一层挑破,最后只剩下一个瘦影沿着时间干涸的河道踉踉跄跄前行……
今夜,金风玉露明月一泻千里,又是一番良辰美景,不知怎的忽然想起了潦倒在杨柳岸上多情的柳永,尚能饭否?想起了他的晓风残月,想起兰舟催发与他执手相别泪眼的佳人,想起沉在古老的明月樽中无语凝噎着的锦瑟流年。而这里是没有霭霭楚江,没有千里烟波,只有一庭秋月照着阶前的落花,我是无人话别的,只好守着旧年与己絮言,巷口的人音忽远忽近,寒蝉窃语,似在诉说着些什么,又或许只是专注弹弦,在这个方位是看不到启明星的,可我知道,它一直在,在北方以北的地方皎洁,胜于今晚的月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