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青芜 于 2015-12-2 17:54 编辑
幽暗的光影里,她象一朵月下的春花,正竭力挣脱夜的束缚,向着明媚处,妖娆地舒展着腰身。歌从远方而来,仿佛隔着千山万水,隔着远古洪荒,她轻踏着舒缓的节奏,柔软的如一株向天的青藤,时而做鸟羽凌空,时而做千树静默,时而如苦僧一步一莲城。身体最大限度的开合着,经管与骨缝仿佛已化做一弯春水绕青山。刚与柔,禅与意,在瞬间挪移,他看得痴了。
他是一个水墨画家,他的世界就是一滴墨的世界,除此,他眼里空空,万物皆无的空。今天,一张无意的舞票开启了他眼中的色彩。如此斑斓而美妙的物,景,人,为何他至今才发现?
他开始收集她所有的资料:雪盈,女,二十五岁,**歌舞团领舞,五岁开始学舞,十六岁曾荣获全国***大赛季军,大学未读完父逝,母是一小学音乐老师,已再婚。
每一场演出,他都不曾错过,每一个片段,每一个手势,每一个眼神,他都用水墨定格,不同的是,不再是纯黑白的基调,而多了一丝若隐若现的迷离的彩,隐藏在写意的黑白里竟是那般明艳,空朦而绝美。
生活里,她随意扎着马尾,牛仔裤白衬衣,在街角的小吃店要一份过桥米线就打发了。有好几次,他也安静地坐在另一个角落要一份和她一模一样的,一边吃,一边品,仿佛在和她共度一生一般。这样的一个念头一经冒出,心下顿慌,却隐隐多了丝欣喜。
每场开演,他都会在当地花店订花,以仰慕者r的身份送与她,那是他姓的第一个字母。每一场演出结束后,无论多晚,他都会守在门口看着她与人结伴回了宿舍才肯离去。她的一颦一笑,一怒一嗔,都深深烙在脑海,挥之不去,令相思牵挂的日夜也变得甜蜜而惆怅了。
这一时期,他的画作分外出彩,连连拍出天价,一下子成了当今炙手可热收藏热捧的对象。不过,所有关于她的画作,他都亲自镶框,一幅也不肯拿出拍卖,摆满整整一间屋子,只一个人就着一把药片独赏。
她不关注除舞蹈以外的任何事,也许从父亲离世母亲再婚后,她只是安静地吃饭睡觉,练功,跳舞,仿佛世界只剩下了舞蹈,能让她无尘忘我,她需要的温暖与爱才会在舞蹈里重逢。仰慕者追求者的鲜花太多,她几乎一律视而不见,只有一个落款r的日日送来的蓝色鹤望兰,令她侧目,不过,也仅仅是侧目。
在她的第一百零一场演出结束后,她收到了一封信和三支鹤望兰。不幸的是,被她的助手和一堆粉丝信件扔在了一起。彼时,她已是全国一颗冉冉升起的舞蹈明星,走到哪里都是追逐吹捧的人群。影视剧,音乐盛典,各种晚会,纷纷向她抛出了橄榄枝。
光阴如一簇离弦的箭矢,在那场演出结束后,她再没有收到过如蓝色鹤望兰这种美丽而高贵的花了。那个r如同石沉大海也消失了。
生活如潮,每个人都身不由己地向前行进。她从辉煌走向暗淡,从青春走向老迈,结婚——离异——独身。她如今深居简出,种花,养鸟,随意用木枝缠发,简衣素颜,提着菜篮在街市与小贩讨价还价。然而,只有在每个夜深人静的夜晚,她才会如当年,对月而舞,象枝高傲而美丽的鹤望兰。
秋日午后的阳光浓烈而熏柔,她躺在花架下的藤椅上迷迷糊糊,梦境里仿佛依旧站在舞台上起舞,一个黑衣人送来一枝蓝色的鹤望兰,她努力想看清那个叫r的面孔,隔着迷雾,却怎么也看不清,她光着脚拼命地追啊追,黑衣人只是转头对着她微微一笑,分明是转角米线店遇到的那个苍白忧郁的中年黑衣男人。
原来,无论多久,无论怎样隐藏,他依然在她心底从未抹去。
她不关心电视,只是订阅各式报纸,闲来无事翻看着。某日,一则新闻铺天盖地,“我国著名水墨画家榕城绝品系列’舞者’将在全国巡回展出”,下面吹捧的文字自不必说,她只是盯着上面一幅冠名“鹤望兰”的画作出神良久。
每一场展出人山人海,不论刮风下雨,人们都能看见一个高挑而简衣的老妇徘徊在每一幅作品前,久久不愿离开。她看着,她品着,这些是自己又非自己的画作,嘴角蠕动喃喃自语,似欢喜,似苦涩,有泪水顺着眼角流淌着,她却不自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