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课起立时,大家偷懒不想从火桶里下来,就一只脚荡出来,像只对着电线杆子撒尿的小狗。坐下来也不安分,一会儿往火盆里扔块橡皮,烧得满屋子臭味儿;一会儿又扔颗蚕豆,蚕豆熟了“啪”的一声炸开,老师便会恶狠狠地瞪向可疑的同学,大家就会轰堂大笑起来。
要是哪个同学的火盆灭了,那可就是全班的头等大事,大家会一人夹一块火炭给他,还会埋上些新炭替他吹旺起来。最好的吹火工具是圆珠笔筒子,笔芯取下来,鼓着腮帮子使劲儿吹,看到黑炭一点一点变红,心里的别提多有成就感了,可一不留神就把笔筒子给烫化了,回家免不了讨大人们一顿骂,那个年代,几毛钱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呢。
我读的是乡里的中心小学,下面村子里的孩子三年级以上都统一要到中心小学来念书,中午离得远的孩子们就自己带饭菜,用搪瓷缸子装了焐在火桶里。我看着他们围在一处吃饭无比羡慕,非缠着我妈也给我带饭,我妈笑我,离家明明就十分钟的路,还现什么眼睛?现眼睛是南通话,意为现世宝,爱显摆。
她拗不过我缠,就真的给我带饭,我们家有不成文的规定,就是孩子的伙食一定要跟上营养,所以我们家饭菜一般都是很丰富的,一顿会炒上两三个菜。到了中午吃饭,我看到别的孩子不是咸菜炒饭,就是红薯饭就腌萝卜,唯独我吃得与众不同,我便觉得他们的饭菜一定是好吃些,非要跟他们交换,他们当然是求之不得,我却也吃得津津有味,一个学期下来,人瘦了一圈,还是我妈有一回中午来学校才发现,从此说什么也不让我带饭了。
等我念五年级时转到县城去了,县城的学校不让冬天带火桶,我的那只小火桶就只好留在了家里,到现在还摆在顶楼的仓库里,那上头“莫零专用”四个字依旧墨迹清晰可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