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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斗六星网 六星文学 三味书屋 小说 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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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父亲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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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12-24 11:55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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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令箭 于 2015-12-25 22:34 编辑

      

                父      亲(短篇小说)



                                                                              文/莫零



         1.
   

         父亲是风光过一阵子的,那是八五年前后。他在火车上认识了几个安徽池州的朋友,几个人一拍即合,开了池州第一家私人的公司,还上了安徽新闻联播。
         一九八五年春节,他是坐着小车回到家乡把我和我妈给接走的。走的那天,全村老少都出来看新鲜,那个年代能坐上小轿车,该是多么让人眼热的事情啊?我小叔紧紧箍住父亲的手膀子久久不肯撒开:四哥,你带我一起去吧,我随便什么活儿都能干!
        父亲拍着胸脯向他许诺:等公司一运作起来我就拍电报喊你去!
        身后的人群里有人起哄:老四,你拍电报回来,小老五也看不懂啊?他又不认字儿!
        父亲这才意识到这话说的不妥,于是把胳膊从小叔的怀抱里挣脱出来,重新许诺:你反正等我的信儿。
        他拉开副驾驶的门坐了上去,小轿车发出巨大的轰鸣声,后屁股喷出一股子白烟,扬长而去了……
        宏伟实业有限公司,这个金底黑字的大招牌至今还躺在我家三楼的仓库里,父亲不在了,这招牌落了厚厚一层灰,程建斌有一年跟我进仓库看见了,拿手指头敲一敲问:这是什么材质啊?声音还蛮脆得嘛!我耸耸肩,表示不清楚。
        父亲的房间写字桌上的玻璃隔板上,还压着一张他坐在大办公桌面前的相片,那时他大约四十岁,又或者更年轻些?戴着金丝边眼镜,西装革履,目光踌躇。程建斌说:爸这张真气派!
        他没有细瞧,我却能看穿到相片里头去,他身上的湛蓝色西装,是广州地摊上淘来的。里头的白衬衫,还带有两个肩扣,不过穿在里面看不出来,是他买来的军用处理品。领带更是熟悉的不好再熟悉,他去世前的一年还系过。
        这张相片是我念五年级那年,他跟别人办竹木地板厂时照的,他干了大半年,一分钱工资没领回来。从此他就开始单打独斗了。

          2.

        我有记忆的时候起,父亲的形象就一直像这张相片里的一样,西装,衬衫,领带。他个头不高,因此他的袖子总要让母亲改过了才能合身。母亲是个好女红,手缝出的线跟缝纫机纫过的一样均匀,细密,家里到2000年以后才买了缝纫机。
       我记忆里的母亲总是蓬头垢面的,唯有过年那几天才光鲜亮丽些,可是我家相册里有一张我们一家三口的照片上,母亲烫着非常时髦的大波浪,穿着风衣,拎着米色的坤包。我那时才到她的腰那么高,她比父亲高了五公分。我问母亲那时我几岁,她说是1985年,她刚刚到石台。
       父亲后来总是说做生意要讲究“天时,地利,人和”,他说他当初办公司,天时,地利都占了,唯缺人和。他说公司是三个人合伙办的,他没出一分钱,却是法人代表,为什么呢?因为他最有脑子。
       我念初中时叛逆期,一听到他说他最有脑子这句话,就不可遏制地大笑,反问他:你有脑子混到现在还这么穷啊?他常常被我这一句话给噎住了似的,往嗓子眼里猛灌一大口酒就不再说下去了。
       晚上陪母亲去公共厕所倒痰盂时,她就会责怪我不该说这一句伤父亲的心,她说:他的苦处只有我知道。
       我现在常常想,父亲其实是多么幸福啊,有个那么爱他的母亲,几十年跟着他东奔西走,毫无怨言,连吵架都没超过十句。可父亲又是不幸的,他一辈子怀才不遇,日子刚刚好过些又得病去世了。六十五岁,是他为自己设定的退休年龄,可他六十三岁刚过就走了。假若他早知道自己的寿数,定会心有不甘,他这一辈子从不服输,所以到最后我也没告诉他得的是什么病。
       他是原发性肝癌,在这之前,我对癌症曾经心存幻想,因为看过好多励志的抗癌故事,被洗了脑。而他的癌症,从发病到去世,仅仅四十二天。四十二天前,看着他闲庭信步地走进医院,四十二天后他油尽灯枯地躺在冷冰冰的停尸床上送进了殡仪馆。在他死后的好长一段时间,我都梦见他栩栩如生地立在我面前,愠怒地质问我为什么没告诉他真相。
每当我痛哭流涕地从程建斌怀里醒过来时,他总是紧紧握住我的手安慰我说:你没做错,他不会怪你的。
        是的,他不会怪我,这两年我已经成功赢得了他的信任,他对我安排的一切都言听计从,他常说:可惜你是个女的。

       3.


         没有人知道父亲在外面过的是什么日子,我只能从他的只言片语中拼凑他的旅程,他是个苦行僧。
         从我小学毕业以后,他就再没跟任何人一起做过生意,创过业。他灰心了,拼够了。他的那些朋友们,个个高谈阔论,激情澎湃,最后能执行的却只有父亲一人。
         他当初怀着发财致富的梦来到这个千里之外的小县城,是想着有一天能衣锦还乡的。事实上,公司办了不到两年就倒闭了,他的光辉事迹渐渐已没有人提起。我和程建斌结婚那年,带他回到我长大的石台县看看,是父亲的朋友张叔叔接待的我们,他一路上都在对程建斌诉说父亲当年的风光。
        他说那时候他刚刚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父亲爱才,留他在身边当秘书,他亲眼见过父亲面对成群的记者侃侃而谈,连他写的发言稿都不需要看。
        他又说父亲的字神采飞扬,力透纸背,像个大学问家。程建斌偷偷问我父亲的学历,高小四年级。这也不尽然是真的,父亲十三岁就出去做生意了,家里穷得连床板都睡不上,哪来的钱念书?
        爷爷奶奶生了一个女儿五个儿子,家徒四壁。爷爷又赌又嫖,奶奶养的鸡刚下蛋就被他偷去卖了。倘若有些什么好吃的,爷爷会自己躲起来吃独食,仿佛几个孩子不是他生的一样。
       人都是逼出来的,这话父亲常常挂在嘴边说,他敬佩读书人,坚持要培养出一个大学生来。可惜我最终还是没上大学,他很失望。还好程建斌是大学生,他从此对女婿都高看一眼。
       宏伟实业有限公司主要是卖木材的,他看中了石台县漫山遍野的树,随便卖到哪个地方就是钱。他是第一个把香港客户带到石台县城来的人,当时副县长都出来作陪了。合同当场就签了,订金付了一万,1985年的一万。
       运输公司运木材出去,要林业局,工商局开出口证,证上写几个立方,就给运几个立方,没有出口证,一根木料都运不出去。林业局新上任的局长跟公司合伙人贾小毛家是世仇,文革时期,贾小毛的父亲当队长,斗过局长的爷爷和父亲,最后父亲投河自尽了。这位局长是老三届考上来的知青,对贾小毛一家人恨之入骨。父亲找他开过几次出口证,他都爽快的开了,这一次,他却说什么也不开了,他晓得了贾小毛也是公司股东之一。
       父亲跟局长酒局上推心置腹,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局长被感动了,他说让贾小毛父亲到他父亲坟上叩三个头,这仇就算了结了,从此看你江苏佬的面子上,我再不计较。
      贾小毛不干,父亲亲自登门去见贾小毛的父亲,第二天回来,贾小毛父亲就在家喝了农药,虽然救回来了,但这事儿从此不能再提,贾小毛从此也再没来过我家。合同违约,公司倒闭了。


      4.


         每次母亲给父亲收拾远行的行李都会招来我和妹妹的嘲笑,针头线脑地都要带齐。大包上头叠小包,恨不得锅碗瓢盆都带上了。妹妹问:爸爸是要搬家吗?父亲笑容可掬地向我们解释每一件物什的用场,他说找个给自己做饭的旅馆,我自己烧的菜,又好吃又省钱!
       我们那时没有概念,允许旅客自己做饭的旅馆是个什么样子,还以为惬意得很呢。有一回我出差,跟他同路,下了火车找住处,我们公司住宿的标准是一百块一天,他带着我走街穿巷走了很远,来到一处临近郊区的地方,他轻车熟路敲开一户一楼的院子门,人家见是他,忙热情地帮他接行李,看见身后的我,问他:你们是一起的?
        父亲一脸自豪:这是我女儿!今晚要个双人间。
        店老板拎了钥匙领着我们去了,循着刺鼻的霉味儿,走过灯光昏黄的走廊尽头,一间小到只能放两张床的房间,门是三合板的,墙也是三合板的,床单上有可疑的暗黄色印记,地面已经看不清本色,洗漱是公用卫生间。父亲放下行李喊住店老板,伸出三个手指头问:三十行吧?明天我女儿走了我就搬到大间住。
        店老板嘿嘿笑着点头:老林你就是精打细算,真搞不过你!
        我皱着眉头惦着脚站在门口,半天不敢坐到床沿上去,抱怨他:我们公司能报一百呢,你就不能跟我住好一点的嘛!
        他一面摆弄着行李,一面得意洋洋地给我算帐:你住这里能省70块钱,明天我买点好菜回来烧烧,也花不掉70啊?你一天省70,一个月能省出两千呢……
        我写到这里时已忍不住泪流满面,他的钱都是这样一分一厘省出来的,他用省出来的这些钱供我和妹妹念书念到毕业。
        他做的是号码机维修,每张发票单据的右上方,会有一串编号,他就专门帮印刷厂印印这些编号的号码机,修一只几块钱,全国各地扫街似地跑,自给自足,自力更生。他说:吃住行自理,他为自己发明了这五个字的名词而沾沾自喜。全国独一份儿的,他伸出一根手指头在我们全家人面前晃了晃:人家都嫌赚钱少,他们是怕跑业务,我不怕,我就乐意干这个,自由自在。
        是啊,谁乐意天天坐硬座火车,睡大通铺旅馆,拎着足足二三十来斤的行李车满世界转悠去呢?特别是到后来,国产号码机更新换代了,进口的都有售后,他只能往偏远地区跑,有一回都跑到西藏附近去了,他索性就去西藏转了转,怕我们担心,事先谁也没告诉,到了拉萨才给我打的电话,我问他有没有高原反应,他在电话里大声说:我除了感觉唱歌气上不来,没其他感觉。这就是苦中作乐的父亲。
        他说修号码机其实一点儿也难,大多数号码机不转了,是因为齿痕里沾上了油墨和脏东西,拆开来用香蕉水泡泡,拿钢丝刷刷一刷再装上就好了,但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他们决窍,我都是单独要个地方修的。
       他在家里也倒饬过那些号码机,一个个拆开来,泡上,刷刷,又装上,一屋子刺鼻的香蕉水味道,熏得我和妹妹都不想进家门。我以前学化学课的时候就暗暗担心过这种气味会不会伤害身体,跟他提过,他说怎么会?空气里什么味道没有?你见过谁被空气熏死过?
       后来他查出肝癌后,我查阅了无数资料,也问过他的主治医生,医生说长期接触这样的气味肯定是有伤害的,他的肝就是这样坏死的么?日久侵蚀,而不自知?



          5.

      “爱妻玉兰:
               我已外出一月有余,现已抵达甘肃省兰州市,一切顺利,请勿念。近来天气转凉,我有些感冒,多喝了些开水便没有发作,这里蔬菜太少,我每日去市场只能买圆白菜来炒,至今已吃了二十多天,昨日称体重竟重了几斤,看来圆白菜的营养很是丰富,你也要多买些给两个女儿吃……”
        这是我今年过年时无意间翻到的一封信,我能记得母亲当时读信给我们听时红了眼眶的情形,她读到这里时喃喃自语:吃二十多天圆白菜能长胖吗?谁相信呢?
         可惜我和妹妹无动于衷,她玩她的积木,我写我的作业。
         而现在的我已经泣不成声了,可怜的父亲。
         2007年盛夏,七夕那天,母亲去世了。她死于心肌梗塞。我们谁都不知道她原来竟有心脏病,她只是比其他人体弱而已。
         那天中午我们还通过电话,母亲的声音有些虚弱,我听出来了,但没有询问。母亲在电话里问我吃了没有,妹妹听不听话,又说想我们了,已经大半年没见着了,又要到过年才能见到。她说她长了胆结石,医生说要开刀拿掉,但她不愿意父亲服侍,想让我回去,她说你知道我爱吃什么……
        晚上睡到十一点多,我的手机忽然惊天动地地响起来,我从来没那样被手机铃声惊醒过,心里慌得厉害,刚摁下接听键,父亲的声音就传了过来:明天早晨,你带妹妹回家来吧!妈妈住院了!
        妈妈怎么了?什么病?我听出了父亲的慌乱,还有一丝颓然,他从不这样的。
        唉,还没查出来,你们明天一早就回,越快越好,我挂了啊!他那边闹哄哄的,电话挂掉了,我抱着手机呆坐了一分钟,放声大哭起来。哭声惊醒了妹妹,她见我哭,也跟着一起哭,我把父亲的话告诉了她,我们俩抱着哭了很久。
        父亲的头发全白了,他的一只眼镜片裂了几个裂痕,衣衫不整,像是被人打过一样。
        我们刚下车就远远望到门口搭的灵棚,母亲没了。人群一窝蜂似地向我们涌过来,没有父亲。等我们走到门前,父亲才从门里出来,他样子虽狼狈,但神态很镇静。
       你赶紧跟表哥去亲戚家报丧!他没给我悲伤的机会。妹妹说出了我想说的话:妈妈呢?我想见见!他把妹妹带进去,却对我说:你报完丧回来再看!
       我哭着走了,心里恨极了他。表哥说昨天上午母亲就不舒服了,父亲硬拖着没带她去县医院看,他说母亲本来能救回来的,可我不信。
       出殡回来,我捧着母亲的骨灰盒绕着院子转了三圈,被地上一块石子绊得差点摔了一跤,父亲眼疾手快帮我接住了骨灰盒,恶狠狠地凶我:你走路不长眼睛啊!
       我再也忍不住,飞奔进屋扑在桌子上大哭,亲戚们纷纷数落父亲,父亲一声不吭。
       好几年后,我们俩有一回喝酒聊天,谈到这件事情,他汪着眼泪向我道歉:那天我不该凶你,我是心里难受……

        6.

         我结婚前一个月,打电话给在老家的父亲:你什么时候来啊?
         他说:来那么早干嘛啊?再等等。
         晚上小姨给我来电话:你爸新找了个伴,才认识人家几天就要给人家买金项链。
         我打电话问他,他支支吾吾:等我来了再说,这个阿姨带来给你们看看,人挺神气的。
         小姨又打电话来:你爸花了七千块钱给人家买了条金项链,你爸那么精的人,别是被人给骗了啊?
         我忧心忡忡,给他打电话他也不接,只好发信息问:你为什么要给阿姨买这么贵的项链?妈妈跟你这么多年,你都没舍得买过。
         他不回我信息。
         终于在我婚礼前三天,他带着阿姨一起来了,的确很神气,个头高,身材也好,才四十多岁年纪,脖子上明晃晃戴着一条金项链。
         那是母亲去世后父亲过得最快乐的日子,阿姨每天跟他手牵着手出门去买菜,晚上又一起去小区里散步。
         有一天晚上十点钟,妹妹忽然打电话给我哭:姐姐你快回来,阿姨跟爸爸吵架了。
         我和程建斌连夜赶回去,看到父亲只穿着内衣站在门口使劲儿拽着拎着箱子要走的阿姨,他的眼镜掉在了他脚边,也没有去捡。
         程建斌和我一人劝一个,阿姨向我哭诉父亲的罪行:从来没见过这么小气的人,一分钱恨不得掰成两半花,不让去饭店吃饭,不给买衣服,不肯陪我逛街,我在厂里上班一个月三千多块,要不是为他,我干嘛要来这里?
         剩一点饭都舍不得倒,鸡汤加水加到都没有味道了还要留着下面条,真是瞎了眼了,看他穿西装打领带,还以为是个老板。
        ……
       他们分手了。父亲成天坐立不安:她骗了我一条金项链!
       我安慰他:算了算了,好歹谈了两三个月,就当给她生活费了啊!
       哪有这么贵的生活费,你妈以前一个月三百块都花不掉,她那么金贵啊?父亲气得脸都红了,七千块钱,他不甘心,他说他要把金项链要回来。
       还真被他给要回来了,他在老家呆了两个月,四处打听阿姨的消息,软磨硬泡,阿姨被他缠得受不住了,只好把项链还给了他。他人都熬瘦了一大圈,把项链拿来给我:我两个月在家就花了三百块钱,你看,倒底给我追回来了吧?以后放到你这里保管吧,你妹妹出嫁给她。
       他从来没跟我谈起过当年为什么要给那个阿姨买那么贵的项链,他一向是个精打细算过日子的人,怎么会冲动到如此,我想,他是寂寞了。


     7.

       父亲住到医院的当天,我要陪夜,他说不用,我好得很,你回去吧,肝上的毛病要养,我知道急不得。
       第二天带了馄饨给他吃,他吃了两三个就放下了,说不饿。我问他是不是疼,他说还好,有点闷闷地疼。见我眼泛泪花还安慰我:你别那么担心,不是大毛病,大毛病要疼死的,这我知道……
       可我明明看到他一脑门子的汗,他不肯承认自己是重病。医生问我:你打算一直瞒着吗?我说是,能瞒一天算一天,说不准会有奇迹呢?
       医生叹气:林立早,我跟你是朋友,所以不瞒你,你爸的病,早一天晚一天而已,好不了了。
       那他会疼吗?
       当然会了,肝癌是最疼的。
       可他说不疼。
       医生沉默了好一会儿,说:你还是瞒着他吧,我给他加量杜冷丁。
       我说:好!
       他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我和妹妹轮流陪夜,我隔一夜再见他,就脱形了一大截。
       我假装轻松地问他:今天感觉好点吗?
       他努力笑着点头:嗯,比昨天好些。
       医生来会诊,他还故意抬高声音跟医生分析病情:我每天大便都正常解,没什么问题的,肝病难治,我知道。
       医生躲闪着他的眼神,附合道:对,对,你这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就差一小步。
       我们骗他是肝硬化,离肝癌就差一步。
       晚上我帮他打热水泡脚,他不好意思:我自己来。我忍住泪按住他的脚:你就让我表现表现好吧?以后我坐月子你也得给我泡!
       他嘿嘿直乐:有程建斌帮你泡!
       他是元旦后住的院,一直问我过年能不能出院回老家,说过年有好多规矩要做。我们就天天画饼给他看,快到腊月二十八了,他才死了要回老家过年的心。
       年三十下午,我们用车接他回家吃年夜饭,桌上全是按他往年的规矩准备的菜,他已经多日不能进食,见了这些满意地点头,勉强往自己嘴里塞了几筷子菜。
       在团圆饭桌前,朋友帮我们拍了最后一张全家福,他被我们三个围在中间,依旧是西装衬衫领带,瘦的像根竹竿。
临去世前的一夜,他忽然精神好了许多,还坚持换上了母亲给他织的毛衣,我后来才知道那是回光返照。他躺在病床上,我躺在陪护床上,他跟我聊天:我这病,就算是好不了了也没关系,我该知足了,你们这么孝顺。
       爸,如果我做了什么错误的决定你会不会怪我?
       你不会做错的,我信你!要是你妹妹,我不信,嘿嘿。
       他忽然对我回忆起小时候奶奶给他冲的醋汤茶,他说夏天喝点醋汤茶,舒坦极了。我问他:你想喝吗?想喝我现在就给你做。
       他说算了,这么晚了,上哪买醋去?
       我说你就说想不想喝吧,想喝我马上就能给你做,醋和糖都是现成的。
       他笑:你怎么什么都往医院搬啊?搬家啊?
       我也笑:不是跟你学的吗?
       我凭着记忆给他做好了醋汤茶,其实就是用醋,糖和水按比例兑出来的,味道有点像酸梅汤。他喝了一大杯,夸我:你调的真好喝,不比奶奶的差。
       我们迷迷糊糊都睡着了……
       接班护士来给他量血压,低得很,又测脉搏,也很弱,我喊他:爸,爸!
       他没有回应。
       快给丁医生打电话!护士长嘱咐接班护士,又把我拉到走廊上:你爸不行了,这是这一两天的事儿。
       我点点头,她拍拍我的肩膀:你真坚强!
       我没法子不坚强,我要让他安安心心的走。
       那天下午五点多,他的心电监护仪屏幕上成了一条直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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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发
发表于 2015-12-24 11:57 |只看该作者
支持一下六星小说开版,前两天新写的一篇,贴给各位前辈指教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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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凳
发表于 2015-12-24 14:05 |只看该作者
粗略看了一下,说点文字之外的东西
作家这个行当有大才子,但装腔作势的人更多
这本没有错,作家也需要米面油,尤其在文字富豪聊聊可数的当代
这里面有个选择问题,想写出好作品就要和某种生活保持距离,我说的是距离而不是隔绝
但也可以紧紧拥抱,只是好作品就别想了
选择之所以难,是因为拥抱生活带来的声誉和利润让大多数作家没法拒绝
因此很多作家都选择向下写作,而不是向上写作,是可以理解的
我只能给你一个建议:写出好文章需要长时间坐冷板凳,没有捷径,只有大量的读写可以成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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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板
发表于 2015-12-24 14:10 |只看该作者
看一篇文章,究竟是不是小说的核,不看语言叙事特征,只看文章想说什么和说了什么
好小说历来都是惊艳脱俗的,前卫,尖锐,甚至没有高尚和龌龊的标准答案
以后有的是时间,多交流
谢谢你来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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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发表于 2015-12-24 14:11 |只看该作者
文笔顺畅,更像散文。个人觉得,写小说好比提刀夜行,杀了人,偶有血迹,但不见尸首。作品怎么长,有千百种可能,但同一种可能是读者读了,要有共鸣。这种读者的共鸣,不是来自作者的蓄意,而是来自以文字做载体的灵魂遇见和碰撞。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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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发表于 2015-12-24 14:47 |只看该作者
令箭 发表于 2015-12-24 14:10
看一篇文章,究竟是不是小说的核,不看语言叙事特征,只看文章想说什么和说了什么
好小说历来都是惊艳脱俗 ...

对,完全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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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发表于 2015-12-24 16:30 |只看该作者
啼妃 发表于 2015-12-24 14:11
文笔顺畅,更像散文。个人觉得,写小说好比提刀夜行,杀了人,偶有血迹,但不见尸首。作品怎么长 ...

我无数次拎刀夜行,杀人如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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