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闲散之人 于 2016-3-2 10:56 编辑
他们的国.陈国篇(18)
一、
公元前632年,陈穆公妫款因病故去,他是陈国有据可考的第17任君王,在位16年,期间陈国也经历了小小的震荡,但最后没有政权旁落,也算是顺位继承。
妫款去世之前,把君王之位交给了自己的儿子妫朔,从公元前1045年,陈国开国元勋妫胡满接受周天子分封,划地为陈,转眼历史就走过了413年,当然,从时间的长河上去衡量,这数字未免微不足道,但是,从一个君主分封国的角度上看,能历经四百多年,依然有序传承,也算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
在整理《他们的国.陈国篇》以及之前的《他们的国.郑国篇》的时候,我仅仅是通过这样两个情形和背景几乎差不多的诸侯国所经历的一切去比对,就对陈国的稳定前行,有一些佩服。或许这种传承的背后,更多蕴含着执政者的理念和治国理政的方针,而毫无疑问,陈国的定位是有参考和启迪意义的。
置身春秋这样一个注定风起云涌的时代,一个诸侯国如何能在春秋的惊涛骇浪里安然前行,这当然与国君有着直接的关系,所谓“家有千口主事一人”,这个掌舵人的能力如何,就是多方面的了,内政外交,无时无刻不在考量着一国之君的才能和担当。
父王陈穆公在位16年,客观的说,没有什么太大的造就,但是,也没有什么让陈国处于危险事态的失策,也许平稳也是硬道理。陈国作为当年周天子分封的十二大诸侯国之一,虽然不是最强的,但是谁也不敢忽视它的存在,它也不去招惹别人,但是别人对它也是心存忌惮,也许这样混在春秋就足够了。
公元前631年,这是妫朔接掌陈国的第一年,从陈国的历史上说,这叫妫朔元年,他上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秉持了父王的一些思路,因为郑国和楚国交好,而引起周边诸侯国的强烈不满,于是这一年,晋国牵头与周、齐、鲁、宋、秦、陈会盟,谋攻郑。
有关楚国这个诸侯国,我会在后面的《楚国篇》里详细说,总的说,在春秋貌似有序的时候,以及混乱的时候,这个楚国都是一个很特立独行的诸侯国,也是一个最有故事的诸侯国。
当然,在数次诸侯国联盟伐郑的时候,都有陈国的影子,也足可见,陈国对郑国是有一些厌恶感的。以至于这种厌恶感,一代代传承,大凡有机会修理郑国,陈国都不会放弃这样的机会。
当然,我讲述郑国的时候已经说过,郑国的中后期,摇摆不定,也是无奈之举,归根结底还是自身的实力不行。其实,从公元前631年妫朔正式成为陈国新晋掌门人开始,正是春秋最动荡的一段时期的大幕彻底拉开,完全能想象的到,在这样的情形之下,诸侯国们其实是各自都揣着各自的小算盘,都在算计,算计别人,也提防自己被人算计。大大小小的纷争,没完没了的战争,把春秋搅的风云四起,充满看点。
二、
妫朔作为春秋陈国的第十八任君主,你很难在历史典籍里找到他有什么卓尔不凡的影子,这大概也不奇怪,迄今为止,有关春秋战国的典籍,资料大都简略,作为一种史实的记录者,大概也不屑于那些碌碌无为的君主和他们治下的国。
但是,不管外面的世界如何精彩,如何混乱,自身能立于不败之地,偶尔还能在春秋的舞台上露露脸,表示:你们须知道我的存在,这对与世无争的陈国而言,大概也就足够了。所谓的一方水土一方人,你通过我之前的文字也会知道,这陈国一直以来秉持的那些做法,显然是对国民有很强的影响力的,所以,这个诸侯国,国民大都精于陶业,遵循周朝礼制,特别喜欢一丝不苟的祭祀,而且也精于商贾,完全可以想象得出,这样的一个诸侯国,在当时混乱的春秋能独善其身,也是与国民自身的素质有直接关联的。
到了公元前624年,这是妫朔为陈王的第八个年头,在之前的七年时间里,他只是默默无闻的带着他的子民,在乱世纷扰的春秋,陈国一直安然前行。公元前624年,陈国又一次参与了“春秋事务”,这一次它是响应晋国之号召,晋率诸侯宋、陈、鲁、卫、郑,进攻沈国。
这个沈国在春秋诸侯国的序列里,也是一个有来头的诸侯国,从根上说,它源于姬姓,算是正宗周王室血脉一族,它是平王东迁后,季载后裔,另封沈国之地,于上蔡平舆沈丘一带。这个姬载可不是寻常之辈,他是周武王的亲胞弟,排行老四。据众多的史料记载,聃国就在颍州西一百二十里处,即今古城址。有人提出疑问:既然聃季载封于聃,为何又叫沈子国呢?原来在古时,沈与“聃”二字互相通用。《辞海》“沈”条注:“沈”,古国名,一作聃。“聃”、“沈”古音名通用。
虽然“根红苗正”,但是这个沈国有点桀骜,国本身就小,又有点混不吝,尤其是对周王室屡屡多有不敬,而且对当时的春秋超级大国晋国也不客气,惹恼了晋国,所以就联合着宋,陈,鲁,卫,郑修理了沈国一下。当然,沈国也经不起这样的修理,估计最后的结果肯定是签订城下之盟,然后夹起尾巴做人。
这沈国最后被蔡国灭了,在公元前592年,蔡国进攻了沈国,直接就把沈国的君主沈子嘉抓了,然后杀了,到了公元前506年,这个沈国是彻底被蔡国灭了。所以,在纷纭的春秋诸侯国之中,沈国知道的人大概真的不多,它的存在,最多算是浩渺史海里一片浪花,转瞬即逝。 陈国参与了对沈国的讨伐,从血缘上看,二者是有渊源的,而陈国能介入这样的征讨,显然是对沈国的种种作为多有不屑。
对妫朔而言,他只需要治理好他的国,他的家,顺便偶尔让陈国在春秋大舞台上露一下脸,也是一种变相的宣示:我证明,我存在。
从仅存的典籍里可以感知,妫朔也算是一个有能力的君主,但是,他的能力也仅限于在陈国这个诸侯国里,其实,从这一刻起,春秋的大势已经开始分明。
三、
“太皞之虚”是形容陈国的地理位置的一个词。从地理位置上看,陈国地处黄河以南,颍水中游,淮水之北,是为淮阳之地。在地理上,与蔡接近,北方的邻居还有夏的后裔杞和商的后裔宋,西南则有楚和徐。
好位置决定了兴衰,这也是一个说辞。因为它地处中原,属于重要的交通枢纽,陈人受商族人影响擅长经商,而且还有传统的制陶之术传承,所以,即便是乱世春秋,陈国人也有自己的优势之一面。说到底还是经济的活跃度,决定了陈国这样一个在春秋序列里不上不下的国家,一直处于一个相对稳定的状态之中。
更重要的是,因为陈国之前的多数君主,大都开明而温和,不去过分的为难百姓,百姓的日子温饱没问题,剩下的就容易的多。而且,陈国历任的君主很清楚自己的优劣在哪里,陈国的城防设施也是毫不含糊的,内外因的组合,也是造就陈国数百年基业的一个重要原因。
从信仰的角度上说,陈人秉持了周王室的礼制,重祭祀,喜排场,心态很好,这也是陈国基业能经历数百年的重要因素。在我们最古老的诗歌总集《诗经》里,存留了十篇有关陈国的诗歌,被统称为《诗经.陈风》,所谓诗言志,歌咏言,我们从这些仅存的诗章里,也可以洞悉出这个诸侯国的一些生活气息以及人们的诸多态度。
在陈国,巫文化和歌舞文化是很盛行的事情,当然,用今天的观点去考量,算是很迷信,但是这毕竟是两千多年前的事情,社会生产力低下,人们对自然的敬畏和恐惧,对神灵的膜拜,是很自然的事情。但是,相比较而言,陈国确实是所有春秋诸侯国里,在这方面表现最甚的国之一。
很难想象,两千多年前,陈国的百姓,喜祭祀也喜歌舞,而且,蔡水之滨,东门之外,陈人开放的民风,以及快乐的心态,大概胡乱联想也算是今日广场舞的大爷大妈们的鼻祖了。那会儿陈国的广场舞,也是很普及,当然这种舞蹈可能带着很浓郁的宗教的祭祀的色彩,但通过《诗经》的一些片段的截取,我们其实也会感受到,除了宗教的,祭祀的,还一定有生活的,这就很了不起了。
还是回到社稷百姓这个话题,历朝历代,稍微明点事理的君主帝王,都知道一个最简单的道理,那就是不能给底层百姓不留活路,因为你如果把百姓逼入死角,生不如死,就可能物极必反,危及你的王位。
正因为如此,适度的给百姓一些空间和希望,是为政起码的尺度。
后来有人总结为“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就是这个道理。
陈国这样的诸侯国,在经历了百年的发展,十七、八任君主的更替之后,国内没有大的动荡,百姓生活过的去,和其他诸侯国的关系也算顺当,这本身就能说明一些问题。
妫朔从陈穆公手里接的这个江山不算差,也不算太好,能维持前行就很不容易了,所以从这个层面上说,还是要肯定妫朔。
四、
妫朔执政陈国18年,(前631-前614)从时间上看,这个时间段,正是春秋风云叠嶂,战乱四起的时期。一些诸侯国内政外交都陷入空前的混乱,而大国的强势崛起,也注定让那些生存机能很差的,小的诸侯国,陷入空前的绝望。
从历史大势上看,这是一种必然,也是符合发展的规律。但是,这种文字上的概括后面其实是无数血淋淋的现实。
仅仅妫朔当政陈国的18年,春秋诸侯国大大小小有案可查的历史事件,就多如牛毛。
那是一个激烈分化和动荡的时代,弱肉强食是春秋最典型的特征。要么干掉对手,要么被对手干掉成为寻常的事情。
可以想象出来,在这样一个历史时空之下,所谓的君主日子未必轻松。犬牙交错的内政外交,时刻提防被颠覆的危机感,林林总总的压力,哪一个君主能睡个安稳觉?
公元前624年,这是妫朔当政的第八个年头,这一年,晋率诸侯宋、陈、鲁、卫、郑,进攻沈国。在这个春秋群殴事件之中,我们再一次看到了陈国的影子,这次它是加入了晋国率领的“多国部队”。要说这沈国也是有来头的一个古诸侯国,古沈国始于夏商时期。当然,自身条件和能力,以及当家人的能力所限,在数百年的时间里,谈不上发展,只能活在春秋乱世苟延而已。沈国故地在今天安徽临泉、河南平舆、河南沈丘一带,从面积上看也不算小吧。
晋襄公一声吆喝,能组成六国联军,去讨伐沈国,足以可见,那时候晋国在春秋序列里的分量。
而妫朔能响应晋襄公的号召,派兵出战,至少传递了这样一个信息,那就是在外交关系的层面上,陈国和晋国是相对稳定和友好的。
沈国本身就是一个没太多能力的国,哪里能经得住这样一群虎狼之师,所以,结果是败局自不必多说。败了,签订城下之盟,愿打服输,或者割地,或者上贡,无非如此。
但是,六国这个举动,惹毛了正在强势崛起的秦国。公元前624年,秦穆公嬴任好,举兵攻晋国,渡黄河后即焚毁船舰以示必死。强势的秦兵攻陷王官(晋地,山西闻喜)、郊邑(闻喜西)。由茅津(山西平陆西南黄河渡口)渡河至崤山,掩埋前627年崤山之战覆军尸骨而还。
这一战,秦穆公麾下的秦军三军用命,一雪崤山之战前耻。
而这一战,也是威风凛凛的宣布了春秋五霸之一的秦穆公,注定要成为春秋历史上的风云人物。而当年所谓的秦晋之好的政治姻缘,随着秦国野心毕现和强势崛起,而温情不再,这就是充满着骨感的历史,所留给我们最直接的一幕。
五、
到了公元前621年,也就是妫朔当政陈国的第11个年头,春秋舞台上又发生了一个重大历史事件,秦穆公任好死了,秦穆公死后陪葬者177人,这些陪葬者很多都是秦国的将相良才,而这样的直接结果就是造成了秦国的国势顿时衰危。
陈国这期间虽然没有大的事情发生,但是,作为妫朔而言,他依然能感受到来自春秋乱世的压力和纷繁。
而所谓的周王室,面对纷乱的春秋格局,早已经无能为力。所谓的王室天子,更像是一个聋子的耳朵,摆设而已。凄惨和窘迫到何种境地,特举一例,公元前619年,周襄王姬郑病故了。他的儿子周顷王壬臣继位,可是周王室居然连发送先王的丧葬费都拿不出来。周顷王无奈只得派卿士毛伯去向鲁国讨钱。鲁国国君派使者送钱到都城,才安葬了襄王,这时已经是襄王死后第二年的2月了。
这件事至少传递了两个重大的信息,第一,那时候春秋诸侯早已经不把周王室,周天子放在眼里了,第二,周王室其实已经名存实亡。而一向恪守周王室礼乐之制的陈国,居然没有任何表示,也很令人困惑不解。
其实,妫朔试图谋求的稳定和平安,在乱世的春秋未必能如愿以偿。貌似不与其他国交恶的陈国,注定要趟上事儿。公元前618楚国趁着晋国的内乱,而攻打了当时会盟于晋国的郑国,郑国一看形势不对,马上乞和。而就在这期间,缓过劲儿的晋国联合、宋、鲁、卫、许,救郑,殊不知郑国已经和楚国求和之后,人家楚国撤兵了。就在从郑国撤军之后,楚国顺便攻打了陈国,而且没费力就拿下了壶丘(河南新蔡),一直以来秉持企图中立的陈国,终于感受到春秋无序的残酷法则,而陈国也无力去抗衡楚国,无奈之中,妫朔作出乞和的姿态。说实话,古人交战还是颇有礼仪的,虽然陈国最后的历史是被楚国终结的,但这时候,看到陈国作出乞和,楚国也就顺水推舟了。
这是陈国自打建国以来,遭受的第一次外力的压迫和打击。而面对外族危机,陈国选择了委曲求全,而不是玉石俱焚,从大的层面上看,这算是聪明之策。当然,妫朔心里一定不舒服,可是没有办法,因为你面对的就是一个弱肉强食的春秋。而乞和就意味着对楚国的臣服和归属。到了公元前614年,这是妫朔在陈国执掌的第18个年头,也是他生命最后的终点。历史有的时候注定充满模糊,妫朔到底死于这一年的什么时节没有明确的记载,总之,他是死了。
峰峦无数皆远去,人生叠嶂烽烟处,山河犹在人已远,莫道此生是唏嘘。歌也罢,舞也罢,终归留不住,去也,去也,谁知身后多少路?
掩卷叹息:
谁的江山谁的家,风云故国是落花,折枝何必杨柳怨,旧藤古木有新芽。
2016年3月2日星期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