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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愿灯 [复制链接]

李小懒

主楼

发表于 2016-3-6 10:52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

本帖最后由李小懒于 2016-3-7 08:00 编辑

西天的晚云还一朵一朵看得分明，元宵的烟火已窜上天空，只是没有夜幕的衬托，不能演绎动人的绚丽，只在繁密的噼啪中闪出几点火星。这是回村过节的年轻人急着结束仪式，趁亮赶路回到镇上或城里，各归各位。

累累含苞的杏花树下，哥被一帮人团团围住坐庄出牌九，大人小孩手里捏着钞票往桌上啪啪乱拍，嘴里笑着叫着：代！代！代！哥每赢一局，便惹得孩子们捶胸顿足，惹得大人们斗志昂扬。

堂屋的红烛已经点起，摇曳的烛光中，父母亲的身影缓缓转动。嫂子端着热气腾腾的汤圆来来回回穿过院子，驱散了喧哗的牌局。大人们起身洗手，孩子们跑到堂屋门口，一脸新奇看着两个念念有词的老人。杏花树下，哥一个人静静坐着，看着堂屋供桌前那一片红亮的烛光。

米酒汤圆，素馅元宝，蒜泥钱串，羊肉饺子，当摆满灶台的碗碟被消灭一空后，天色终于暗了下来。腰系围裙的母亲还端着饭碗，孩子们已经迫不及待，点燃了手提花，抡圆了胳膊，在院子里追逐嬉闹，短兵相接。

年年岁岁“花”相似，当四围天空被此起彼伏的炸响和灿烂铺排停当，几朵简单的绽放就把我们自家的院子上空装点得充实而热闹。所有的面孔都仰向天空，注视着每一粒星火的升起，期待着每一朵希望的盛开，静穆于每一抹华丽的忧伤。哥把头仰靠在椅背上，面色平和，安静而专注。

缤纷的明丽转瞬熄灭，留下一道道灰色的烟痕，慢慢回味着曾经的璀璨。小外甥意犹未尽，从车上摸出了一个红色的许愿灯，大概在车上存放已久或者材质不好，许愿灯的底部已经有了一道裂口，表兄弟们好一阵手忙脚乱，才把它成功送到空中。当那盏红色的许愿灯在我们的注目下即将飞过院子的时候，父亲从厨房里出来了——他一直抱着他熟睡的重孙子躲在灶间。“那是许愿灯啊，可以许愿的！”父亲说，声音里带着热切。我没回头，我知道那是许愿灯，但小孩子的玩意能当真么，我早已悲哀于很多事情的无能为力，一个许愿灯能做什么呢，况且父亲本不是一个感性浪漫的人。

“给我一个，我要许愿！”父亲转身到厨房拿起火机攥在手里，口气坚决。接过外甥递过来的许愿灯我很泄气，这是他们打开后又抛弃的，浅绿色，顶部赫然裂开了几道口子。“这不能用了，会漏气的！”我拿给父亲看。“这是许愿灯，我要许愿！”父亲似乎沉浸在一种憧憬中，对我的话充耳不闻。“院子里有树，咱们到村外麦地里吧”，我说着往外走，不想让大家看到父亲的执拗。

一轮圆月升起在村外的田野，雾气氤氲下显得飘忽而朦胧，似乎被弥漫的火药灰遮挡了清朗。麦田已经苏醒，脚踩上去潮湿松软。我把石蜡安装好，捏着许愿灯的顶部，还没举起来，父亲已经打开了火机。“低点低点，我举不高”，父亲忙蹲身下去，再次打着了火机。石蜡被点燃，我一手捏着顶端，一手托着底部，眼睛紧盯着那一道道裂口，忧心忡忡。“你看看，都是口子！”我说，若无其事的样子。灯罩慢慢撑开，连同那几道触目的裂口。“我许个愿”，父亲双膝跪地，双手合十，“请保佑——”突然，那块熊熊燃烧的石蜡竟然掉落了。我愕然，立即有绝望漫过心头。石蜡在麦苗间继续烘烘地烧着，我手举灯罩不知所措。父亲正跪在地上，不假思索的，他赤手就摁了上去。“火，烧着！”我一声惊呼，一把拽住父亲的衣袖，“不要了，不弄了，这灯本来就是坏的！”父亲对我的话毫不理睬，唾了一下手指，抓起麦苗草叶摁上去，一下，两下，一丝不苟，像是在抢救一个绝世珍宝。

火，终于灭了，石蜡滚烫绵软失了形状。“这个铁丝——”“我回家拿铁丝！”我还没说完，父亲起身就走，大概跪久了，他站起的时候趔趄了一下。“你看，这灯本来就是坏的！”我怕父亲最终承受不住失望乃至绝望，一再强调这个客观情况。父亲疾步走开，我只好开始认真研究石蜡的安装方法。不怪铁丝，是我没有固定好，“不用拿了，弄好了！”串好石蜡后，我把铁丝拧了一个弯。父亲听到喊声，折身转回。石蜡再次被点燃，我把许愿灯往上托了又托，父亲虔诚伏地，终于说出了他的愿望：“让俺孩儿的病好了吧，带走疾病，留下健康，求求了！

那只伤痕累累、恹恹孱弱的许愿灯终于起飞了，它慢慢上升，徘徊彳亍，在远处烟花的阑珊映衬下，显得明亮而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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