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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时,努力装深沉,以为这便是深邃。人到中年,心底清明,却不再多言。才发现,真正的深邃,倒趋于简单。当然,已非最初的简单。
不争了,不辩了,干净、澄澈,不动声色。
八岁那年,家里来客,母亲让长姐打酱油。彼时,天色已晚,风吹叶动,影影绰绰。长姐央我陪她,姊妹牵手而行,仿若赴一场杀戮,夜空的气息,令人紧张并自觉窒息。
长姐捉着我,瑟瑟战栗,张望身后,继而埋头,一味赶路。我瞪大眼,压住惶恐,监听动静,佯装其事。并不时报告:姐,路边是草堆;姐,旁边是电杆……
一路欢声笑语。此后,我的胆大,成了长姐艳羡的传奇。长姐至今不知,我只不动声色,如此而已。我也由此明白:一念生,一寸乱,方寸之间,先露败象,如何经得起风声鹤唳。
读到四年级,老师心血来潮,带学生出游。返程时,有人提议,穿越隧洞。好奇很快被恐惧攫住。踉跄仓皇,摸索前行。
雪儿、玲子、燕儿,三个小姐妹,拖拽着我的衣裙,颤抖着声调,说怎么办,怎么办,我们掉队了啊。我清楚,若我失常,则她们会崩溃。
我便哈哈笑,说没事、没事,跟我走呗。咬紧牙关,终究熬到了,出口在望。忽而有来者,被洞口的微弱光线,投射成长影,诡异摇曳。玲子“啊——”字待要出口,被我一嗓子吼住:不许叫,站我身后。
安全归队。我的沉稳,成为小姐妹们的安慰。也许,在她们那里,我的不动声色,已是风骨潇洒,威风八面。
青年时代,在爱和被爱里,颠倒沉浮,左冲右突。偏在罅隙里,静悄悄走开,无比神速,把自己处理掉。很多人诧异,说你懂爱情吗?
在纷扰和喧嚣里,我已探明,地老天荒,只是神话。大抵是哭一程、笑一程,生一程、死一程。所以,我对先生说:爱或不爱,不重要,请务必尊重,并善待。
来不及爱,便已不动声色,活在了亲情里。这感觉没什么不好。说到底,爱也好,恨也罢,聚也好,散也罢,都是生活。简单点,透明点,以此为起点,在沉吟和哲思里,垫了脚远望诗意,倒也是另一番静美。
我始终坚信,人有磁场。同频共振,同质相吸。
同理,情绪也会相互传染。大多时候,我不想颓废,仅仅基于,不愿有毒情绪,波及到别人。何况,随之而来的萧条,还会扩大之后,再反射到我的身上。
笑一阵,闹一阵。你看我时,我满脸花开,不动声色,唯自我消融,将心境归于平稳。
在深邃里简单,也在简单里深邃。这,或是人到中年的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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