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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扑尔敏 于 2016-5-15 16:24 编辑
1、
房子小装快好了。打掉了我喜爱的小吧台,以前常坐在那里,握一杯咖啡或茶,环顾温馨的小屋摆设,很有点像三毛坐在她白手起家的撒哈拉沙漠家里那个用汽车轮胎做成的椅垫里,像一个君王,心情舒适而满足。但为了房间能放下一套一直想要的餐桌,还是忍痛割爱了。因为一张色泽温润的木纹理餐桌,餐桌上开着一束小花儿,两三把围着餐桌配套的木椅,几乎承载了我对于有关幸福家庭生活的所有向往。虽然,也许一辈子都不会再有和一个人每天围着这样一个饭桌吃饭的场景,但我想,我一个人,也一样要吃饭,并要尽量吃好饭。
帮装修的是一个女友的朋友,极力安利我在平台上加盖两间房,那样你不是也有100平米房子啦。我摇头,这个地方我是准备养花和种菜的,再说,我一个人住不了那么大。
他说,将来找个人咋办?没看我把鞋柜加宽,都能放下48码的鞋!
我说,还说呢,没让你拆了重做就不错了。小户型寸土寸金,我精心设计的尺寸你私自改了不说,还48码,我将来的老公是绿巨人吧?
哈哈装吧,要不给你装成阳光房,看漂不漂亮!
不装。
不让你掏钱啊,装修给你免费!
吓我一大跳! “你是齐家装修网的,还是交换空间派来的?”
啥齐家装修网,真不跟你要钱,我多一段都没干家装了,温习温习功课。
我又立刻检视自己,头发凌乱,肤色暗沉,俨然人老珠黄,不过衣着还算端庄,米白色开衫配条同色系腰果花印花裙,言语举止也挺大方,看上去不像个轻佻女人。
感觉他不像说笑,打电话问女友,她这个朋友是不是脑筋不正常。女友笑着说:那就免费呗。我说:我是你俩的赈灾项目啊?最后她说:他这两年赚大了呗,手里几个工程,这又去深圳中标了一个,那天不是一起喝茶么,他说啦,说你这人很不错,就只当帮忙免费装修了。你也甭坚持了啊,他不在乎那点钱。
我说,大姐,我在乎啊,记得我让你退首付给田某的事情不?(嗯……田某即“前夫”)。他老婆也在乎啊!我可不想因为这区区两万块钱,好好走在街上被当小三打,丢人的不是做小三,而是哪家小三不是小鲜妹,有我这又老又丑的?
嘎嘎嘎,女友笑,他那天还说你有大学生气质呢。
那我要再年轻几岁,是不是还能充当学生妹去陪聊坐台了?
随便你吧,要不你到时随便给他三万,看他随便拿多少好了。
切。就这一点东西,哪值三万,两万都多。
可是心下也没有恼,毕竟人家都说俺还有大学生气质了……这让当年只是混了张文凭、一直没有堂而皇之出入于大学校园的我,多少有些安慰。要知道多少年我做梦都是梦到大学考场,周边同学运笔如飞,我俩眼漆黑,考卷上的字一片模糊,我从心急如焚中醒来。突然想到一次从博物馆回,前男友说奇怪我读书不多,却自有一种书香气质,不禁失笑。
嗯哼,德云社的李云鹏相声说:我就是没有上过大学啊,我骄傲了吗??
看着屋里,总不能拆吧?女友说的也未尝不可一试,但就怕到时少于两万我就要急了。就前不久还信誓旦旦说,我再不做一个傻瓜了!其结果呢。
且说那天在一个小店买水果,从包里拿出一张五十,两张零钞,第二天发现包里留着50元的另外一小半,就给人送去,然后店员感动地抓住我的手说,她没交上钱,那半拉五十的就扔了,所以这五十元我得赔出来。我:那,好吧。
回来学给同事听,同事说:有你这样的人嘛。我说,有啊,不就在你对面嘛,嘿嘿。
从小俺妈就教俺,占小便宜吃大亏,于是谨遵母教,切实力行,遇到比掏钱包的速度,一定我赢了。遇到已婚男人搭讪:“身材不错啊”,也许人家下一句只是想问衣服哪买的,也想给他老婆买一件,我会厉声喝道:没门!
俺妈还说了,吃亏是福,我吃这么多年的亏了,四面八方旮旯墙角的小亏都能让我找到吃了,福,它总快来了吧?
2、
父亲患上了腰椎间盘突出,正做按摩治疗,这一段就很牵挂他,有时下班七点了,还会坐上高铁回去看看他,或搭上同事的顺风车,第二天六点多起床再来上班。
因家装修,昨去看他就住在哥家了,目前他给在海南的大姐看房子,跟哥嫂住一个小区。
早起,尚入睡,他便敲卧室门了,叫我起床吃饭。居然大清早炒了四个菜,有蛋有肉。我不由感动又有点难过说:原来我不在家,你们吃这么好!
菜香缭绕间,心有所动。我问哥,从这里到我工作的城市开车一个小时,那过路费加油费多少?
咋?准备买车哩?他以往总是拿这个打趣我,因为当年我曾执意将我“名下”的一辆车也让给了“前夫”。
有这个想法。我租房光房租还一千呢,要是过路费油费算下来也没太多,也可以赶快赚钱买个车嘛,每天来回跑,那样我就可以每天都吃这么好啦。
父亲正看早间新闻,突然说:不划算,也辛苦,还是别来回跑了。你最近就回来太勤了,耽误工作。
我撇撇嘴,和哥相视一笑。
对于父亲,在他多年前跟母亲分居的时候,是烦过他的,那时在外上学,一两个月也不想去他单位看他一次,以至于有次他喝醉了哭着说:我想老四姑娘了。
现在,他已老了,由年轻时的威严、冷峻慢慢变得慈祥、絮叨。也因为他越来越老了,每回去见他一次,就感觉又少见了一次一样。所以每次回去,时间安排再紧,我也要去看看他,陪他吃顿饭,看会儿电视,或是散散步,帮他侍弄会儿门前的菜畦花盆。哪怕只是陪他喝杯茶,聊会儿天。而每次走时候,我总要装不在意地头也不回:走了啊,下次回来看您。他也一样,轰我快去上班,还没等送我走远,就关上了门。但我能看到他眼神中的不舍。
如果说我还有一点时间可用来弥补人生的缺憾,而留给他的时间,极少了。如果说,我前面的景致已经愈来愈少,而他所有的景致都在身后了,前面所能看到的只是荒草,可却停不下脚步来。所以我只能是能陪他多走一步,就陪他多走一步。
多年前,我住在一个有着木门大院子的家,院子里种着各种开花的植物,石凳上一排各色月季和菊花,窗台上垂下迎春花长长的枝条儿,在傍晚夜来香的香气里,我们一大家人安静地围着饭桌吃饭。那是我家的盛世,所以我依然时时记起。
如今,姐妹们早已散落他家,妈妈也早不在人世。我就真怕有一天,他也像妈妈一样,突然就不在了。
妈妈去世时,我后来读到张洁的《世界上最疼爱我的那个人去了》,看一页,哭一夜。我记得她在病房的最后一天,平时的小针不打了,吸氧的管子也拔了。我听从父亲安排,乘车去乡下亲戚家去告丧,然后再跑回医院,当我从铺着暗红地毯的医院走廊跑过,万籁俱寂,只听得到我咚咚咚的脚步声和心跳声。我无力地靠在病房的门口,看着姐妹们手脚慌乱给她穿衣,心像被一只大手掏出一个大洞。
如果父亲到了那天,那就是现在世界上唯一最疼爱我的人去了。
到时我该怎么办?
最近总不由流露出负面情绪,心里一天到晚像堵着一块石头,掉发严重。洗头时被老爸爸都看到了,每次回去就催我去看看中医。
也有点担心是不是真有啥了,下午便顺道去了中医院。医生问我,常常觉得胸口堵这种情况有多长时间了。我说,大概几个月了吧,然后有点不好意思,笑笑说,也许是最近工作不顺心吧。
哦,他似参悟了,点头,在电脑上给我开出十几样中药来,说要我至少先喝一个月的疗程,一个月后再来。
出了主任医师门诊,我便略有歉意将药单丢到了门诊大楼的垃圾桶。
没人能医得好我。
也许医得好的就是时间,和因时间而不得不磨出的一些坚强。也许,将来,我也有了那种多数中年人能够直面和坦然接受父母离世的坚强。
3、
这不是自己二十几岁乃至再往前的少女时期所规划的中年时代,我那时所规划的那个中年时代,是穿细高跟鞋戴细项链的成功女性,四大银行都有vip卡,取钱不用排队,扭着臀部加塞儿。也是相夫教子的贤妻良母,每天把一家三口打扮得干干净净,串门逛街,于万千人群中,便看见我们幸福的笑脸。
不是要下了班就赶高铁时间去看望父亲起居。不是在那些打了鸡血般的年轻同事面前,我也被打了鸡血,却是一种催人老催人凋谢的鸡血。
很想对那个一二十年前的小女孩说声对不起。
对不起,亲爱的你,后来,我都没做到!
4、
玲珑说,没事多写写字吧,论坛也是一个倾诉的地方。
想起刚去论坛玩时,像个柔情女侠,会拍比较厉害的砖,也会写很俏皮的文字。后来,渐渐像泄了气的皮球,只会写一写心情文字,也就是倾诉吧。
那时候,我们在这儿,似乎都小小的、轻轻的,亲亲的。
恍惚间,便似老了。不再有斗志,不再轻易跟人亲近,不再生冷不忌,不再好意思被称为姑娘了。
昨晚做了一个梦,梦见我的脸上全是刀刻般深刻的皱纹,我不停用手使劲抚,想把它们抚平,可是无济于事。梦境太逼真了,醒来第一件事就是跳下床奔向镜子。
我看到时间果真像一把刀,在我脸上心上慢慢刻下一个个印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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