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锦瑟 于 2016-5-26 15:54 编辑
追车记 一直以来,对公交车司机我要用一种崇敬兼怨尤的复杂目光去看他们:技艺高超是肯定的,于浊浪滔天的行人车辆中风驰云卷,乍现即没,非常让人佩服;但是,有时候对于乘客未免过于冷漠了,想上车的人还在风一样的奔跑,车却像生了气一样,绝尘而去。赶了几次我也生气了,赶不及就由它从身边窜过去,我作闲庭信步状,去等下一趟。
四月里的某一天,下班穿过小树林,看着那些树木正在一秒一秒的变得更绿,蒲公英偎着树脚摇着黄色的小头颅,一辆公交车从远远的阳光明媚里镜头一样推过来,这岁月,安好得我忽然精神亢奋起来,飞过树林,飞下土坡,飞过铁轨,再飞到马路上……我想和车赛跑。而公交车终究是个无情的铁家伙,迅速赶上来,瞥了我一眼,从我右侧开过去了。
站牌在我前方二十米处,那里有上车的人,等着上车的人,有给等车人兜售东西的人…等公交车把要上车的人一个个吞进去了,我还在十米外。车门大概合上了吧,这回估计又白跑了,我放慢了脚步,觉得司机不会看到我的,我长得又不显眼!
可是,看了它几秒,那车好像不动的样子。难道车子累了吗?啊,车子也是有生命的。不管如何,我反应机敏的重新疯跑起来。 等我站在踏板上,笑咪咪的摸出一块钱来塞进钱箱子,才开始重重的喘息:哎,跑死我了。
车上乘客七八个,男男女女神情漠然,有的看着我,有的不看我,但都似乎与我隔着个世界,声气不通。其实我也没打算有人同情,对自己的狼狈自嘲下而已,自己傻笑着,想找个座位坐下来,不料司机师傅忽然瞅了我一眼,说:跑死了?还是等了你一下子的!
当然没跑死,赶紧一迭声表示感谢,心里却有些狐疑,我坐这路车快一年了,怎么会错过这么好心的师傅呢?又不是没有狂奔过,但也不一定,这路车趟数特别多,而且有些缘份一辈子都会擦肩而过。
车辆起步、行驶,一如既往的疾如流矢。那师傅手上功夫了得,居然罕见得也不打算闭嘴,一边眼观六路,一边问我是不是天天这个点儿等车呐。
呃,差不多吧。我坐在前排,下意识的把自己精致的小包紧紧拢在怀里,小心的回答他。
我倒不是怕他放下方向盘来抢劫,只是对他的问话感觉漫无来由。要知道从车站通往公司的小路狭长而弯曲,鲜有人过往;路南侧土坡下虽然有火车道,但似乎几百年没有火车通过了;铁轨那边有一溜儿空地,春天来了的时候,没看见是谁种下了庄稼,绿绿的小苗好像自己生长出来的,总之,在这样周遭人稀的小路上抢劫一把实在是太容易了,每次上下班,我都会绷紧神经。
不过我这样联想丰富,是不是有点太小人了?人家又不是踩点,无非随口问问,看看他辛苦劳碌的背影,衣服不脏,可是总好像蒙着一层灰霾。当然他漫不经心的问话里,也丝毫体现不出计划天天在这个点儿等我的迹象。我坐的直直的腰板已经不年轻了,唉。年纪不饶人。
马路上有个人骑着电动车从斜刺里猛的冲出来,司机踩了一下刹车,但是没有骂人,还在继续问我,是在车站那附近上班吗?什么单位,没听说那块荒地边有啥公司啊,做什么的……?
我一直在简单的回话,作为中年女人,应该懂得不装高冷,谦逊有礼比较合适。等师傅问到公司业务,我包里那个瘪瘪的钱包提醒我,虽然少,但赚的也是公司的钱呐,我老老实实告诉司机师傅,我们是房地产公司,卖房子的。
又一站到了,车停复走,上来两个人,下去一个人,还是没有一个人加入我们的交谈中。司机师傅也没有再多停一瞬去等什么人,当然我看着窗外,也没有发现有谁奔跑。师傅操作依旧行云流水,问话也不间断,声调还提高了:楼盘在哪里?几栋?大产权小产权?多少钱一平米?结构怎么样啊?……
价格嘛,我犹豫了一下,看了看他辛苦的背影,我报出一个开盘时的最低价格,那师傅果然不出所料的大声喊贵,他已经不再询问我什么了,开始发起牢骚来。
车子已经开入市中心,一路上高楼不断,这个城市癫狂了,楼房越盖越高,越来越多,而天空越来越小,土地越来越少,一片市声混沌中,师傅的声音越来越高亢激越:我们这种穷人辛苦一辈子也买不起一套房……
车上的人渐渐多了,我站起来,从人群中滑过去,悄悄的溜到车后门口,门一开,无声无息我下车了。
我知道司机不是骂我,公司不是我开的,楼不是我盖的,我赚的未必有他多,可是每一张毛票里印出的是楼房的影子啊。我重新整了下背包,斟酌着是不是下车时应该向司机师傅打个招呼,毕竟人家特意等了我一下的,这样想着从一辆小轿车边擦身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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