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炉萱 于 2016-6-9 19:02 编辑
重新回到这里,已是深秋。 卞书怀拖着一条残腿,被一团纠结的衰草阻绊,狠狠摔倒。 “妈的。老子回来了!”他从喉咙里低低挤出一声嘶吼。 “你回来了又怎样?”身前传来讪笑,他抬头看见一个随意的长发男子,冷冷地冲着他笑。 “管方!”卞书怀的眼睛一下子红了。 管方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轻佻地弹动手中的烟蒂,“卞书怀,你回来了!这是句宣言吗?啊——”他转头问道,身后稀疏站立着三名男子。 “哎呀——”管方围着卞书怀转了一圈,“卞大哥出去这几年,怎么这么落魄啊。好歹,卞大哥也是当年的风云人物,啧啧,真是……”他话里惋惜,眼里却带着盈盈笑意。 卞书怀试着站起来,但左腿的无力最终还是导致他的徒劳。 管方的目光逐渐森冷起来,“卞书怀,我尊重你是前辈,所以三年前在黑水码头放你一马,至少,按照规矩,我当初可不止废你一条腿这么简单吧!这几年,我把我们的行会弄得像模像样,弟兄们也跟着沾了不少好处。可是——” “你回来做什么!”管方的声音,在这萧瑟之中听来分外冰寒。 他的身后走出两人,一人面布刀痕,一人双手缠有黑布。他们也不做声,就走出来,按住努力想站起来的卞书怀。 卞书怀的眼眸一片灰白,视线却狠狠地扫过按住他的这两人,“狼!黑手!你们两个,很好!”他挣扎着,但终究被那两人压制住,动弹不得,“当初,是我一手提拔你们上位的,没想到我养了两条白眼狼!” 狼的脸因为刀疤的缘故看起来格外狰狞,但他只是嘴唇微微动了下,说话的却是双手缠着黑色布带的黑手。在卞书怀以前的得力干将中,狼以凶狠而名,每次战斗都冲在前方,他不仅是脸上,身上也布满了纵横交错的伤痕;而黑手则是人如其名,他就是黑夜里潜藏的凶手,也许整场战斗都见不到他的影子,但他已出现,带来的就是扭转局势的必杀之机。 说话的正是黑手,他的声音很奇怪,仿佛溶入空气中一般的怪异,断断续续,飘飘忽忽,却字字听得分明。“管老大这几年带着兄弟一起厮拼,创下了大好局面。卞老大,你若不回来,还是黑手的老大;但你回来,就是黑手的仇敌!”他的面目一直阴沉,以卞书怀如此近的距离也瞧不出他脸色的丝毫波动。 “那么,你呢?狼!”卞书怀平静地看着曾经引以为兄弟的狼,“你也背叛我了吗?” 狼的手颤抖起来,他的刀疤在黄昏的日光下红得发亮。他用力地舔了下嘴唇,低哑着声息,“卞……你还是回去吧!”说完这句话,他突然扭过头去,不再看卞书怀冰冷的神色。 “呵呵……”一直没有出声的管方笑了起来,“卞书怀,不用白费心思了。这几年,大家都在变,而不变的是对行会的忠心和赤诚。你老了,不适应变化,就只能在变化中被淘汰。这个世界——”他却是对着狼说道,“只有变化,没有背叛!” 狼闭上眼睛,抓住卞书怀胳膊的手却加了力道。 “那么——”管方一脸轻松地对不再挣扎的卞书怀说道,“卞大哥,现在是不是可以说出你回来的目的呢?”他示意狼和黑手,将他搀扶起来。 卞书怀松松筋骨,笑了,“管方,你当年是我的智囊吧?” 管方皱了皱眉,“卞书怀,现在提这些有什么意思呢?”他犹豫了一下,断然道,“这样吧,我送你出境,以后,你就在国外安心养老好了。” 他眯着眼,一字一顿的说道:“卞大哥,我敬你,所以已经不能再退。这——对你我而言,可能是最好的选择吧!”说完,他长长呼出一口气,看见狼的神色明显一缓。 管方摇摇头,“不管怎么样,卞大哥永远是管方的大哥。我当初驱逐你,是为了行会,不是为了管方自己的上位。我想大哥心里也明白,如果你再继续坐在这个位置上,这两年,我们的行会可能早已不在了吧!” “所以!”管方的烟头早就灭了,“我必须要清楚,卞书怀,你的来意!隔了这么几年,你已经疏远了行会,你若想重新立位,不但我不允许,会中两万弟兄也不会允许!” 他的眼神逐渐犀利,“你若真是如此,那就寒了两万弟兄的心!” “红叶呢?”卞书怀突然问道。 管方的眼神一阵抽搐。 “红叶呢?”卞书怀继续问,“管方,当年我被你压迫得匆匆而逃。那么,红叶现在在哪?今天为什么没来?” “红叶——”管方不由恍惚,“她,她——” “红叶姐,死了……”狼的声音几不可辨。 卞书怀的脸色刹时苍白,但随即恢复过来,“这么说来,管方,你当年煞费苦心,也没得到红叶了?” “我是为了行会!不是为了——”管方似乎有点乱了方寸。 “不是为了女人吗?”卞书怀紧紧追问,“为了行会?你问问狼,问问黑手,他们信吗?我们当初五个人,现在只剩下四个,他们会相信你吗?” 黑手依旧毫无反应,而另一边的狼的刀疤却扭曲起来。 管方只是激动了片刻,旋即面色如常,他直视卞书怀讥诮的目光,“我看轻你了。卞书怀,你这几年看来也没荒废手段啊。我想,”他轻轻咬了咬下唇,看得狼心中一跳,这是他的习惯动作,每次管方心中动了杀机,他会不自觉地咬一下下唇。 “我想,我已经知道你回来的用意了吧。”管方的表情如同这渐渐罩下的夜色一般阴沉涩重。 “鱼!”他身后最后一名高挑男子走了出来,这么冷的天,他只穿了一件丝绸衬衫,但他手中却握有一支长长的尖刺,刺尖暗红。 “看来,我要食言了。”管方轻叹道,“你虽然是我大哥,但我不能弃兄弟们不顾。既然,我已经知道了你的来意……” 鱼仿佛没有重量地飘来,他的脸上带着一张银色的面具,面具上绘有一条鲜红欲滴的鲤鱼。 管方扔掉烟头,“卞大哥——这大概是我最后一次叫你大哥了吧。我还没介绍,鱼,你恐怕不认识吧,他是去年才加入行会的,他的所长是刺杀,一击毙命,与黑手不分轩辕。” 黑手终于动容,他的身上开始散发森森杀意。 鱼不为所动,一直飘到卞书怀的面前,静静地站着。 卞书怀却饶有兴趣地看着鱼。“他的面具很有特色。”他对管方说道。 “卞大哥,事到如今,我们都没了退路。”管方却不理会他的揶揄,“以你的性格和能力,一旦复位,不但是我,就连狼、黑手,会里的两万兄弟,都会覆灭!所以——”他的话语开始显露杀伐之音。 “是啊!我们都没有选择!”卞书怀感慨道。 变化,只在刹那之间。 卞书怀的左胸沁出一片殷红,他的脸色一片狰狞,咬牙切齿地道:“狼!” 而狼的咽喉已经划开了一道伤口,鲜血正不停地喷涌而出,他挣扎着想要说什么,但生命正飞速地从伤口流逝,他一脸绝望,向管方看去。 管方却倒在了地上,与卞书怀一样的是,左胸已然渗出鲜血。他按住伤口,却止不住鲜血的流出。他没有看见狼最后的眼神,却盯着一脸冷漠的鱼,“原来你,到底是他的人!” 鱼没有说话,手中的尖刺,正一滴滴地滚落血珠。 “但,黑手——”管方转而望向扶起卞书怀的黑手,却吃惊地发现,黑手竟流了一滴泪。 “我的名字,卞书仁。”黑手冷冷说道。 管方叹了口气,却咳出一口猩红的血沫,他不甘心地说道:“不过,我当初夺位,确实是为了行会,我……” 卞书怀躺在黑手的怀里,吃力地冷笑:“我知道。你是喜欢红叶,但红叶喜欢的是我。而以你的性情,不会为了她向我开战的。你知道么?红叶是我派黑手杀的。” 管方吃惊地看着他,卞书怀笑道:“她死了,你才会方寸大乱,才会放松对我的追杀。我才能活下去,才能回来。我知道,你对她用情太深,她死了,绝对是对你的一种羁绊。” “没想到,”管方的眼神逐渐涣散,“没想到,你居然连自己的爱人都下得了手!” “这算什么!”卞书怀的声息也开始游移,“只是我万万没想到,狼会真的背叛我,” 管方连连咳嗽,血沫如泉,“狼,是为行会生的。我告诉他,你回来,会害了行会,他自然会听我的。只是,黑手,鱼,你,我……” 卞书怀面色苍白,“黑手,是我的弟弟。但从入会,我就……就要他刻意…..隐瞒。至于……鱼,之所以会答应……倒戈,只是,只是,我给了他和……黑手一次公平对决的机会。管……方,你有能力,但却长情,男女之情,兄弟……之情,你总割舍…..” 管方看见卞书怀的头垂了下来,对鱼说道:“一直,你想……和黑手交手,我没……同意,只因你们……都……是必杀一击,二人交手,必有……一死。我舍不得,没料到却成……了你杀我的理……”管方吐出最后一口血,再无动静了。 鱼冷冷地舔了一下尖刺上的血,对犹自抱着卞书怀的黑手,缓缓说道:“现在,我和你,谁有一死!”
炉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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