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 人生密码 第13回与第14回

江河月

　　第13回、不明之情


　　灵验的事还在后头，多着呢。
　　有一天晚上，几子又做了一个梦，梦见观音菩萨对他们说：“你们可不要做不孝儿女啊，你妈妈生病了，你们怎么不去看看呢？
　　另天早上，几子一醒来，就将山子拉醒，说了自己做的梦。
　　山子想来，这段时间自己忙得晕头转向，连义父与岳母都差点忘了，心里觉得很是愧疚。
　　两人还没下床，就一起商量，决定要立即去看看义父与母亲。
　　几子带着孩子不方便去，看母亲的任务自然就落在山子身上。
　　山子在镇上买了点果品和粮食，为义父买了一条烟、两瓶酒，几子为母亲买了两件衣服，就算是礼物了。
　　山子与几子出山一年多了。还是在他们刚出山来不久，几子分娩后，山子去报了喜，义父随着山子出来看了一次。那个时候，几子的母亲桂珍正得了感冒，没能跟着来。
　　自从凳子打了一转回去之后，一家人住在两地也没联系，凳子与母亲没来，山子与几子也没去，算来将近有一年了。
　　现在家庭状况也在日益变好，生活已经稳定，孩子已经一岁多了，山子与几子都觉得早该去看看母亲与义父了。
　　山子此时觉得自己很对不起几子的母亲，自己的岳母，也对不起义父，心中的愧疚感油然而生。
　　那时候，通讯不发达，没有电话，更谈不上手机，连捎个信去的人都没有。
　　山子便风急火燎地赶路。
　　山子一边往山里赶，一边在想着心事。
　　因为白手起家的缘故，山子与几子的经济条件还是很差。那时还处在大集体时期，山子与几子在小镇还是黑市人口，虽然没人管，但帮人做些零工也只能是糊口而已，积蓄不多。所以去看母亲，也没买多少礼物，仅仅考虑了一下买点实用的东西。
　　母亲与义父在山里的情况怎么样，山子与几子无法知道。山子与几子在外混得怎么样，母亲与义父也同样不知道。
　　只有山子亲自进山去，看到了实际情形，才能得到确切消息。
　　山子回老屋要经过王庄，他便到王庄义父家里看了看，看义父与岳母住到王庄没有。结果没见到人，山子便急急地进山去，直到太阳已经快下山了，才赶到大山里的家中。
　　山子不见屋顶上冒烟，心里一紧，感觉很不妙，进屋一看，果然见岳母躺在床上病得不轻。山子急忙一问，才知道母亲已经病了数日。
　　母亲带着重病的语调，有气无力地说：“自己已经快要死了，只是想见见女儿女婿一面，才悠着这口气没断。”
　　山子又问起义父，母亲气恼地说：“别提那老头了，他连招呼都没打一个，就走了，是死是活还不知道，已经两个多月没有音讯了。”
　　山子心中又是一紧，这是怎么回事呢？义父可不是这样的人啊！
　　山子忽然有一种预感：不好，义父可能出事了！
　　山子一阵酸楚涌上心头，一下懵了，不知如何是好。
　　愣了好一会儿，山子头脑渐渐清醒，便急忙劝道：“母亲不必说了，是女儿女婿不孝，让您受苦了。”
　　山子将从镇上带来的食品给母亲吃了一点，自己就去厨房弄饭，一到厨房，感觉厨房里冷气十足，霉味很浓；又到柴房去拿柴，柴房里不见有一根柴草。
　　山子此时心里特别自责，觉得自己做晚辈的太不合格了，为什么不早些时候来看看，早点将母亲接出山去？
　　山子急忙从屋后的山沟里拾来些干柴草，开火烧水做饭。然后将母亲扶下床来，先让母亲喝了点开水，再将弄好的饭菜盛给母亲吃。
　　山里人不娇贵，尤其是穷人，往往生命力极强。病了数日的母亲，见山子来了，病就觉得减轻了一半，此时也觉得自己特别饿，山子弄好了饭菜，端给母亲，母亲闻到饭菜，胃口大开，吃了个饱。
　　母亲有了点精神，就将山子几子走后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告诉山子。

　　原来，山子几子走后，凳子对她还是很不错的。
　　凳子怕她不习惯外面的生活，就连王庄也没去了，就一直陪她住在山里。两人恩恩爱爱，日子可得如新婚一般。
　　母亲桂珍最感动的是，有一次凳子还救了她的命。
　　那一天，她去园里扯菜，被一条毒蛇咬了，回到家中，手就肿了起来，凳子一看就知道是被蛇咬了。凳子二话没说，拿起小刀将蛇咬着的地方划了一道口子，用嘴对着桂珍的伤处吸了起来，吸了许多口血吐了，然后用清水洗了很久，清洗完后便出去了。桂珍不知道凳子怎么医治，自己又没辙儿，只好任其去弄。一会儿，不知凳子从哪里弄来一些草药敷着，过了四五天，奇迹般地好了。
　　母亲说起这件事，眼泪汪汪，对凳子多有眷恋。
　　母亲继续哽咽着告诉山子：忽然有一天，凳子对她说，很久没吃到野味了，自己想出去弄点野味来给桂珍补补身子，要桂珍就到家中等他，不要出去。
　　可就是那一次，却一去不复返了，到现在连人影也没见到。
　　母亲在家等呀等呀，一天两天过去了，没见凳子回来。起初，母亲以为凳子可能是想独自到王庄住几日，过了五六天仍然不见音讯，母亲再也坐不住了，就一个人跑到王庄，可是王庄的家中也是房门紧闭，不见凳子踪迹。母亲不敢久留，又怕凳子已经回到山里，若是不见了自己，他也会寻找的。于是随即返回了山中。回来后仍然见不到凳子，母亲再也没办法了，只好在家干着急地等。
　　母亲还说，自己也想出山去找山子与几子，可是无从找起，又怕自己找不着女儿女婿在外耽误太久，若是女婿与女儿来找她反而找不着也不是个事，便只能是守着不走，等女儿女婿来找自己了。
　　山子先向母亲陪了不是，说是自己做晚辈的没尽孝道，请母亲责罚。
　　山子一面稳住母亲，一面在思考义父。他感觉义父一定出了问题，不然绝不可能是这样。义父对我有再生之恩，我必须找到义父，哪怕是牺牲自己性命也在所不惜。
　　山子见母亲病情缓解，就对母亲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母亲，我觉得义父不是那样无情无义的人，一定是出事了，我必须去找。您说那天他离开您的时候是想去打点野味回来改善生活，那他一定是往山里去了，可能是遭遇了什么不测。明天天一亮，我到山里去寻找，估计义父可能去的地方，我都要去找，看能不能寻到一些踪迹。您在家中好好休息，等我的消息。”
　　桂珍见山子如此一说，觉得山子说得在理，心中怨恨顿消，反而着急起来：“你这么一说，我也有了不祥的预兆。你去找吧，别管我了，我能照顾好自己，但你一定要注意安全，找着了自然是好，找不着，你自己可要在太阳落山之前回来啊！”
　　“我知道的，您放心吧。”
　　夜已经很深了，山子安置母亲睡了，自己却是怎么也睡不着，想起义父这些年来对自己的好，视为己出，不免掉下泪来，又不能哭出声，怕惊动母亲。
　　山子想，已经两三个月了，出了事是肯定的了，看能不能找到尸首。
　　山子想一阵，暗暗地哭一阵，一夜没合眼。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他就起了床，将母亲的早餐简单地安排了一下，自己带了点干粮就出发了。
　　山子将义父以往带着他打猎的地方都去找，在山里一来一去，从山里到王庄，从王庄到山里，什么野鸡路、野猪路，狐狸出没的地方、麂子出没的地方都去找。找了一天，到天色完全暗了下来才回到山里的老屋里，却是没有一点消息。
　　第二天，山子又去寻找不同的地方，又是一整天，还是没有一点消息。
　　第三天，山子又去寻找义父平时很少去的地方，又是一天，仍然没有踪迹。
　　第四天、第五天，山子几乎将这大山周围几十里的地方翻了个遍，却是仍然一无所获。
　　山子有些不解了，义父究竟去了哪儿呢？

江河月

　　第14回、意想不到
　　
　　
　　山子想不出义父究竟去了哪儿，是死是活也无从猜测，自己已经束手无策了。忽然，想起义父唯一的姑妈来，看来只好先回镇上一趟，与姑姥姥和表叔商量着找了。
　　于是，他将想法告诉岳母，与岳母商量去留，在征得岳母的同意下，将岳母带到镇上去与几子同住，自己再与姑姥姥和表叔商量着找义父的事。
　　岳母桂珍也没有别的主意，只能听从女婿安排。
　　山子将岳母接回了镇上，自己就将义父失踪的情况去告诉姑姥姥与表叔。
　　山子将自己去看望义父与岳母的情况，自己听岳母叙述的情况，自己到处去找义父的情况都一一向姑姥姥与表叔说了，到现在还没见到义父的踪迹，也没有一点义父的消息。
　　姑姥姥一听，立即背过了气，把山子与表叔吓了个半死。好在表叔以前学过一些急救知识，便一面掐人中一面进行人工呼吸，好一会儿，才合姑姥姥慢慢醒来，表婶又立即烧了姜汤，端来灌了一些，姑姥姥才免遭不测。
　　凳子的失踪，每一个人都十分着急。但是，姑姥姥年岁大了，没有办法，只能是在家干着急。唯一的办法，只能靠山子与表叔去寻找。表叔听了山子的叙说，虽然心中有些不相信，甚至对山子与山子的岳母有些怀疑，但也拿不出什么证据来说他们，又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尽快知道真实情况，也只能是与山子一起去寻找。
　　从哪里找起呢？因为表叔对山子的话一直是将信将疑，所以在他的提议下，山子只得同表叔一道仍然返回到山里来。事实上，山子也没有别的地方可找，只能将重点放在王庄与大山里。
　　山子与表叔风急火燎地赶往王庄。
　　一路上，山子与表叔商量，自己找了五天没有一点效果，是不是改变一下寻找的方式，这人命关天的大事，也不能瞒了大家，看能不能从王庄人的口中得到一点儿消息，以王庄为基点，寻找目击者。
　　表叔觉得也有道理，便径直来到王庄，家家户户去问，结果却没有一个人知道消息。大家都以为凳子住在大山里，才知道很久时间没来王庄了。
　　王庄也有些刁钻的人提出异议：是不是有人害死了凳子大叔啊？
　　山子表叔听了这话，心情沉重了，心里也在嘀咕：是不是山子的岳母将表哥害死了而编个这样的故事呢？可是现在又没有证据，怎么能将这事弄清楚？
　　不过，他又一想，表哥又没有什么家产，为什么要害死他？这可能性也不大啊！
　　人多嘴杂，思想也杂，各种猜测、各种说法的都有，但是大家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猜测也没用，只能是先去寻找。
　　到哪里去找呢？山子以为这大山里，自己已经全部找了一遍，再无地方可找了，便一个人继续从脑子里去搜寻是不是有遗漏的地方。
　　但是，王庄的人并不相信山子，他们见自己庄上的人没了，自发地组织一些人去寻找，他们将山子搜寻过的地方又采取地毯式搜索，做着重复而无效的劳动，但他们认为很有必要，必须要做。他们组织了七八个人踩山，步步为营，山子在想不出义父可能要去的地方，便也只好同王庄的村民一道进行重复搜山。从山麓到山顶，又从山顶到山脚下，从王庄开始向大山中搜索，踩了三天，也没有一点消息。
　　王庄人又派了四五个人到山子老屋的周围去踩，踩了两天，还是没有什么发现。
　　这时，大家都有些不解了，要说，如果真的是几子的母亲害死了凳子，那也总有些蛛丝马迹，怎么没能从山子的住处发现一丝疑点？再说，几子母亲，一个弱女子，也不可能害死凳子呀，他们本来是男欢女愿走到一起的，谁也没有理由去害死对方呀！况且，从力气的角度上讲，凳子更有主动权，几子母亲伤害凳子的可能性更小。
　　正在大家百思不得其解之际，山子猛然想起了一个自己差点遗忘了的地方，那就是山子父母“天葬”的“鲤鱼冲”潭边不远处的山崖下。
　　山子虽然觉得这个地方发现凳子的可能性不大，但这里却是一个无人光顾的地方，是不是凳子也有可能到那里去呢？
　　山子将自己父母怎么死于那个地方，凳子怎么帮助他安葬父母的情况告诉了大伙，大家一听，觉得有必要去看一看，不管怎么样，先看了再说。于是，大家同山子一起来到了山子父母安息的地方。
　　意想不到的情形出现了——
　　就在山子父母的坟墓上面，居然躺着一个人！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凳子！
　　一切都明白了，凳子也是从山子父母原来摔下的地方跌下来摔死了！
　　是什么原因，谁也弄不清楚，但谁也没有必要去弄清楚。
　　因为凳子摔死在这里，山子与几子都住在镇子里，没有作案的可能，而几子母亲桂珍，一个妇道人家，自己走这样的山路都怕跌倒，不可能到这个地方将凳子推下岩去。这么一想，那唯一的一种可能就是凳子自己到了这里，不小心跌下去摔死了。
　　山子寻找义父，却怎么也没想到要到父母亡故的地方去找，他不可能想到上天会有这种蹊跷奇巧的安排，将自己的义父送到这里来陪伴自己在天的父母。
　　山子见此情形，心里疼痛得无以复加，哭声还没发出来，眼泪就流了出来，也不管义父的尸首腐烂没有，就扑到义父身上……
　　山子的表叔见了这情形，心里同样痛苦不堪，也失声痛苦起来。
　　所以搜山的人，都齐集于此，禁不住流下了眼泪。
　　山子一面哭，一面诉说道：“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父母惨死在此，义父也惨死在此！我前世作了什么恶，造了什么孽啊？好人怎么总是命不长啊！义父呀，您是我的再生父母啊，上天怎么不把我收去，却要带走我的恩人啊！……”
　　表叔见山子这么伤心地哭着，从他的表情上看，并无虚情，心中的疑虑也渐渐打消了。
　　大家看到凳子从上面摔下来的情形，也不怀疑是谁害死他了，只怨他命该如此。
　　凳子在此已经死了多日，尸首却并没有怎么发臭，相反还有些干枯，大家都觉得惊奇。有人建议将凳子抬下山去，做一场法事之后，再找个地方安葬。有的人说这个地方很可能是一脉好地，大家看他的尸首，几个月了还没有腐烂，这一定是个好地方，是一线龙脉，不如就地掩埋在这儿。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莫衷一是。
　　凳子的表弟觉得表哥就这样死在这里，埋在这里太无声无息了，心里还是想为他办办葬事，王庄的人也觉得凳子可怜，但他又是个单身，没有其他亲人，只能看山子的态度了，毕竟山子才是他的义子。
　　山子道：“我知道大家的心意，你们也知道，这坟就是我父母的。我父母在我八岁的时候，也是这样死于非命，现在义父又在这里死于非命。要做法事，我只能将三位父母一道做，所以我想，目前也只能将义父就地掩埋，待我有了一定的经济能力，我会将他们三位长辈一起造个好坟，热热闹闹地办一场法事。大家看这样行不行。”
　　大家见山子如此说，也不好说什么，如果只为义父办葬事，自己的父母也是就地掩埋在此，心中也是过意不去。要办也只能是一起办，但他现在的确还没这个能力，所以也只能就地掩埋，以后再追办法事了。
　　山子表叔也不好说什么，只好听山子安排。
　　于是大家就在山子父母的坟茔旁边七手八脚挖个大坑，将凳子埋了。
　　山子在那青石板堆里选了一块大石板立在义父墓前，并用另外一种颜色的石头在石板上写上“王凳子之墓”。
　　山子想：义父好在还有个名字，今后做法事还能好好立块墓碑，只是亲生父母连名字也没有，要立块墓碑写个什么名字呢？真是可怜啊！义父对我有再生之德，而他的死同样与我的生命生活息息相关！
　　山子发自内心十分自责。
　　

令箭

令箭

心里很感叹，文字有时候真的是一种信仰，随时都在。

江河月

令箭 发表于 2016-6-16 21:13

谢谢令箭的咖啡。我的小说一发上来，令版第一个看，并加精赐评，辛苦你了！真诚感谢你！

江河月

令箭 发表于 2016-6-16 21:15
心里很感叹，文字有时候真的是一种信仰，随时都在。

你说得一点不错，在下对文字也是有这种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