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鸟笼与玫瑰 ◎文/暮雨秋烟
送走母亲,关上公寓门,穿过空落落的房间时,她侧过头,望了望阳台上那只空洞的鸟笼,心里忽然也空洞起来。这一次,除了安慰,默默收拾屋子,其他的,母亲什么也没说,这令她反而觉得有些怪怪的。
大概从一年前开始吧,母亲急得像什么似的,走马灯一样托人给她介绍男朋友。母亲苦着脸儿,叹一声:“妈求你行不?都快三十的人了,再拖下去,就成老姑娘啦!”
“我老吗?”
她在母亲面前摇晃了几下曼妙的身姿,将长发甩成一片飞舞的流云。然后,无奈地摆着脑袋,轻描淡写着去对头。
“高不成,低不就。你到底要找个什么样的啊?……唉……”母亲知道又泡汤了,盯着电视《非诚勿扰》男女嘉宾表白的画面,继续叹气。
可不,她身边一直不缺朋友,就说街坊王老师、园林局林工、市政办刘科……哪一个不优秀?平时总是伯母前伯母后大事小活帮衬着,她却称人家“哥们”。
“找不到喜欢的,我宁愿一直站下去。”她瞅一眼电视里那个正婉谢男嘉宾求爱的女子,坚决地说。
那天,局里举办几家进驻本地的著名中外合资企业联谊酒会。她作为活动组织方代表,注意到他操着一口流利的中英文,风度翩翩,英气逼人。外方经理在介绍这位年轻的助理时说到他还是单身,引起了现场许多女生的惊呼。她当时脸都红了,举在胸前的酒杯轻轻颤栗了一下,有几滴红色的液体飞溅在他的衣袖。她正想说些什么,他火热的目光灼灼地袭来:“没关系!”
他对于这个地方以及这个地方的市场根本不熟悉。而她是“土著”,丰厚的人脉让她左右逢源。他需要她,她喜欢他。
那天,她们在黄昏的郊外田野漫步,新翻的泥土吸引许多飞鸟觅食,歇满地头。
她娇嗔着对他说:“能为我捉一只鸟么?”
“试一试吧!”
他轻手轻脚地靠过去,鸟们“忽”地一声群起飞走。
她嘟着嘴,抬起头,对着天空大叫:“哼!你们,都不是什么好鸟!”
他悄悄走到她面前,微笑着从背后捧出一只鸟儿。
那是一只黄嘴黄腿的八哥。灰褐的翅羽下,扑闪着两道鲜明的白色,金黄的眼圈前边,耸立着一撮骄傲的羽冠。
嘿!真漂亮!
她扑进了他的怀抱。
“咱们去买只鸟笼吧!”
她小鸟一样兴奋地跳跃着,牵着他的手,从夜市挑了一只鸟笼。送到公寓门前,他转身道别。
“能为我挂一挂鸟笼么?”她拎着鸟笼,看到鸟儿不安地在笼子里撞来撞去。
他帮她把鸟笼挂在阳台天花板下的景观树上。
她情不自禁地叫了一声:“真好看!”
他也叫出了声:“真好看!”
一阵凉爽的夜风吹来,他紧紧抱住了她,贴住了墙面。
那只八哥突然瞪起黄黄的眼睛,撞击着鸟笼,激动地叫唤起来。
他几乎每天都会过来,带着新鲜的谷子、黍子和小毛虫儿、小蚯蚓儿。
她也兴奋地变着花样,做着可口的饭菜来犒赏他。
她们就这样度过了这段美好时光。
几个月前,他突然告诉她,公司鉴于他在此地的突出业绩,决定把他派到东南亚开拓新的市场。
“我会想你的!”
他丢下这句话,直奔机场。
起先还给她发过几条短信,后来,再也没有音讯。她去他原来的公司打听,没有任何结果。
她整天恍恍忽忽,也没心思再去喂食那只八哥。一天她回到公寓,发现八哥没了,鸟笼开着,栓笼子的木楔,已被啄烂。
她病了。那天下班经过街坊,眼一黑,一头栽到地上。
躺在医院的床上,她才从母亲的口中得知,是她的那帮“哥们”送过来的。
她记起从医院回来时,看到母亲拎着一大包东西。她说:“扔了吧!够累的!”母亲说:“那么多人送给你的,扔了多可惜!”
她回到储物间,那堆礼物还在,各种品牌的营养品旁边的地上,躺着一束紫红的玫瑰花。
她走过去抱起来,数一数,刚好九朵。
一根粉红的丝带扣上,嵌着一枚心形的便签,写着几个钢笔字:“你若地老,我便天荒。”
她全身忽然颤栗了一下,抱着那束玫瑰花儿,来到那只空空的鸟笼前。
她从怀中抽出一枝饱满新鲜的,轻轻斜放进鸟笼,将那根粉红的丝带系在花枝与横栏中间,关上鸟笼门,插上木楔子。
然后,走到房间的一个地方,远远地看。
有天光从阳台照进,有微风拂过景观树和鸟笼,有花香飘来。
一只圆形的乳白色的鸟笼,一枝紫红的玫瑰,一种微斜的姿态,在那里,
摇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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