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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象跳板上的足尖——念奴娇《短诗两首》赏析 [复制链接]

边塞诗人黑子

主楼

发表于 2016-7-30 12:22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

本帖最后由边塞诗人黑子于 2016-7-30 18:39 编辑

意象跳板上的足尖——念奴娇《短诗两首》赏析
　文：黑子

　　念奴娇的诗，我是读过不少的，因为经常在几个群见面，难免也有观点抛出和碰撞。她是很有想法的诗人，她敢于在诗歌中使用自己的个性化词语，试图对现实和内心世界加以叙述和重构，用事实（艺术化的）来说明她看到的异化的世界之存在合理性。近来她的作品由复杂趋向疏朗，更多用词语背后的精神来建造她的诗，我读出了她的倾心努力，也读出了她写作的投入和快慰，因为字里行间的美妙而幽深，而这来源是更加幽深而美妙的心灵。下面赏析我喜欢的两首，与爱诗者分享和切磋。

　　花园中的友人
　　文/念奴娇

　　一阵欢呼追逐之后
　　我们安静的坐下，我们编织花篮
　　红色的黄色的蓝色的
　　我们把这些颜色编织在一起

　　又随手捡来几根羽毛
　　作为装饰，插在花篮上
　　一滴露水从花蕊中滑下
　　便成了我们心中的一片汪洋

　　我们的赞美声，就像那些蝴蝶的翅膀
　　舞动着，落进纷飞的花瓣
　　哦，这些艳色正在赶往泥土

　　朴实自然的开头，一阵欢呼追逐之后安静的坐下，作者没有说欢呼什么追逐什么，留给读者很多思考的空间。欢呼和追逐的通常是一种理想和高远，而安静坐下是一种停止和沉默，就像千遭的流水变成一个湖泊，静静成为波浪的驿站。我们坐下不是无所事事，不是枯寂无为，而是编织花篮。注意这里用词语“编织”，回看题目“花园中的友人”，读者恍若有悟：花篮是不是花园的比喻啊？友人是不是花园里的花树啊？暂且放下这谜面悬疑不表。
　　“红色的黄色的蓝色的／我们把这些颜色编织在一起”，红黄蓝三色最纯净最鲜艳，可以调配出绝大多数色彩，而其他颜色不能调配出此三色，故称原色。显然作者不是随意拿来的色彩，着意这些色彩的生命力。我们坐下把这些颜色编织在一起。颜色带有光线，这就是“织”的对应物。另外作者不纠缠具体物，而是在大外延词语上做文章，这样既质感又避免形而上的虚弱无力。
　　“又随手捡来几根羽毛／作为装饰，插在花篮上”，作者和诗歌主体继续倾心编织花篮，羽毛，显然是鸟的借代，鸟于空中的旅程和生活轨迹，归纳一根羽毛里，鸟的翩然，啁啾……，形态声色都被编了进来。这里继续照应主题关键词:花园，花园总是鸟的乐园和舞台。“插”字于花篮之编织，既贴切又生动，作者用词不求奇而求准，读到这里栩栩然编织人和物映入眼底。像是我们亲人一位，像是我们自己就这么做着。想到作者整体将花园与花篮做喻，人与自然的默契混一，树枝梗茎花叶像胳膊手指目光呼吸编织在一起，花园如是葳蕤蓊郁着，碧绿深红着，还能联想鹅卵石小径上漫步，“有时三点两点雨，到处十支九支花”的闲情逸致。
　　“一滴露水从花蕊中滑下／便成了我们心中的一片汪洋”，作者倾心细节：一滴露，花蕊中，滑下。不是花朵花瓣，而是花蕊，细若游丝纤毫不含糊，花蕊乃花心，涓滴润心田，由花心到编织者我们的心，过渡不着痕迹，以露水滑落晶莹一闪为线索，有了随性和安顿，有了由此及彼的移步置景，这景是我们心中的“一片汪洋"，细细寻思即透出作者的灵犀款曲：露水从花蕊中滑下。哪片含露花蕊不是一个小小海洋且带着清芬和色彩呢?哪个含露花蕊不是青春汇聚的海洋?不但其短暂如惊鸿一瞥，其飘渺亦深不可测。此中也有须弥芥子之精妙转化和无处不在。也有“一滴水折射太阳的光辉”小中见大之寓意。
　　末段，“我们的赞美声”，赞美什么，作者仍然不加点破，但赞美的对象大抵是光明和我们向往的真善美了。“赞美声”由声音通感为事物及动作——蝴蝶的翅膀舞动着，落进……，这是赞美的波浪状轨迹，赞美的形象化曲线。蝴蝶出场烘托出花园（花篮）的美好和诗意。蝴蝶如梦幻，以此点缀花园（花篮）起到画龙点睛之效。末句太关键，关键为全诗收尾，如何做到意在象外，回味悠长。关系到一首诗的成败。这时作者慧眼发现了一个残酷又殉道般的现象——哦，这些艳色正在赶往泥土。读者如我读到此，自然想起古诗：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青泥更护花。作者高明处在于“赶往”是有主动性的，是带着一股子非如此不可的决绝精神。这些艳色——花叶，光影，动静，悲欢，契阔……，花园（花篮）里的友人是我们也是这些命运共同体中的个体，我们是一花一叶，一土一水，不正是一叶一世界，一花一天堂吗？念奴娇曾在《天涯月色》写到：“月亮无眠的深夜／那只茧就来回碰撞／与拍岸而来的澎湃声合奏。”可见作者擅于将相似意象拧成一股绳来处理，犹如乐曲中和弦，给人“众荷喧哗／而你是挨我最近最静，最最温婉的一朵”（洛夫）由分而合的浓郁醇厚的艺术感染力。

　　空地
　　文/念奴娇

　　春季倒挂的小碎花及鸟鸣
　　排笔下妈妈手中的针线，串联
　　藤蔓攀爬的细节。
　　头顶之上年青的枝条，攀附着另一种渴望

　　昔日垂吊在树荫下，年幼时手心里的阳光和泥土
　　质变为月光和尘埃。最漆黑的

　　夜晚。呼吸是
　　妈妈念给她的格林童话，画架上的
　　梦想和一小块儿空地

　　《空地》是念奴娇一首群写同题诗，恰好我做了那期点评，这首点评：“诗歌前面童真的描写，与后段童话出场，默契而呼应。细节植入上自然生动，枝叶婆娑，记忆中的春天说不清道不明，是遗忘和记忆的对峙，是离别和相聚的推移。情与景环环相扣，参差好看。”下面再做一番梳理和赏析。
　　“春季倒挂的小碎花及鸟鸣”，作者视角很有意思，她经常从小角度小事物写起，小碎花和鸟鸣从高处倒挂下来，就像小女孩手心里的小圆镜投出的光线，天真见可爱，自然隐慧心。小碎花，视觉。鸟鸣，听觉，二者是春天常见景象，一个“倒挂”就不寻常了，这个姿态犹如小女孩用石子打碎了镜子而说天裂了。作者无意一惊一乍、故作惊人，而是换个思路（通感）就得到这样生动传神的诗句。
　　“排笔下妈妈手中的针线，串联／藤蔓攀爬的细节。”排笔是一种绘画、制图、装饰时使用的文具或工具，有时也指绘画方法。这里指后者。排笔蕴含丰富的色彩，光怪陆离，奇思妙想，童话神话……，“倒挂”这一动作，惯性往下，“排笔下妈妈手中的针线”这是倒挂的延续，排笔和针线都是细长的，与上面鸟鸣和小碎花的倒挂气息绵密而浑然一体。我想，此时作者创作状态可谓动了心中三昧，杂念摈除，而心神平静，处处蹊径，而无需夺路，意象云集，而信手拈来，别裁妙剪自成意趣。“串联”一词，写到这里作者意识到前诸意象的疏离感，略加提示，同时接通下句藤蔓。
　　“倒挂”的藤蔓是空地上另一种事物，由“倒挂”而“攀爬”，像小动物小情绪小心思，游移、蜿蜒，读者就这样吸引过来了，“攀爬的细节”，读者目光追随，停在嫩绿叶上或嫩白蔓上，至此已凌空，势如绝境，作者信笔一抹：“头顶之上年青的枝条，攀附着另一种渴望。”由实而入虚，由此而及彼，跳脱开，纵横开，拉扯开，增加了诗的层次感和立体感。
　　”昔日垂吊在树荫下，年幼时手心里的阳光和泥土”，回到童年。“垂吊”修饰词应该是秋千或摇篮吧。不忘诗题“空地”，作者在空之上用足笔墨，无中生有，空而有实。由静物到半静物的拟人“攀爬”，再到昔日垂吊树荫下的童年，一息而下，不滞不涩，而且在下的横向上勾勒了“妈妈的手”和“年青的枝条”以及“另一种渴望”。这里，作者经纬编织的娴熟技艺再次施展，尽显婆娑摇曳之美。“另一种渴望”我理解是给青春加冕给生命点睛的开花的渴望。“阳光和土”从童年带出了生命的痛感，“年幼时手心”，把童年与世界连接交融，带给世界以生命的珍贵。何况“阳光和泥土／质变为月光和尘埃”，他们在理解在交融，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哪里有流失呢，又哪里要追悔呢，其中豁达超然的姿态跃然而出。
　　“最漆黑的夜晚”应是阴云密布或忧伤的夜晚。这时妈妈的手从上文的针线过度到童话书，妈妈轻轻翻着书页，绘声绘色讲述着，一幕母女温馨依偎的幸福情景，也许诗歌主体我坐在秋千（摇篮）上听妈妈讲格林童话，也许妈妈和我并坐秋千上给我讲童话，也许妈妈坐在秋千上，我蹲地上歪着脑袋听妈妈讲童话，种种可能，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童年如电如露，令人唏嘘怀念。诗到最后，犹如体操运动员的最后一跳，得分多少，至为重要。末句“画架上的／梦想和一小块儿空地”，“画架”出现貌似显得突兀，这里正是揭开谜底，啊，原来作都通篇描摹一幅画，作者把“空地”由地面转移到画作里，这种空间转移令人耳目一新，开心，过瘾，像两个空间最精彩恰在对接处。观察“画架”以及前后意象流动——呼吸是／妈妈念给她的格林童话，画架上的／梦想和一小块儿空地。显然，画是呼吸一部分，充满幻想的童心幻化而成的对象。“空地”与呼吸连成一片，呼吸与内心连成一片，那么心与空地自然连成一片，读到这里，作者精心构造了时空穿越，把“空地”做了全新解读和诠释，其由外转入内心，自然而然，无经验积累和灵性觉醒是不易办到的。
　　念奴娇另一首诗写道：“贫瘠之地活着，需具备想象力／假设风可以提前吹来云，也可以酝酿一场雨”（念奴娇《一场雨来临前》），脉络气息绵绵不绝，其独特写法是把意象作为跳板，使之成为高难动作的起点，翻旋腾挪，在另一跳板上得到新的想象力（使贫瘠之地活着）和动力。

２０１６.７.３０　　　　于鄂尔多斯

念奴娇, 编织, 波浪, 读者, 高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