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潘金莲

李炳君

            

　我不是潘金莲
　　 1
　　早上起来，发现脖子上长了三个小疙瘩。心上一惊，觉得不是好事。我姨就是脖子上长了疙瘩查出癌症去世的。遗传，遗传到了我身上！心上怀疑。自己跑到医院里一查，果然，小细胞癌。
　　被判了死刑？
　　在电脑上百度了一下，知道小细胞癌进程很快。
　　伤心！知道自己后面的时间不多了。心中难过，有许多的舍不得在咬我的心。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是一句古语。现在才体味到个中的滋味。出于对生之留恋，现在觉得世间的一切都那么美好，就连人们之间的相互吵骂也值得欣赏。生死事大，其他都是闲事。这话一点不假，只要能话着，没有什么事是过不去的。
　　值得庆幸的是我现在一点痛苦的反应都还没有，大概是癌细胞还没有发起总攻吧。现在，属于大战前夕的宁静。我想利用这段珍贵的时间回味一下自己的短暂的一生，用自己这支笔把它写出来。写一写也算是对自己、对自己周边的亲人有一个交待。
　　我是一个感性女人，什么个人的事业成就在心中的分量很微小。我是那种把爱情家庭生活看得很重的世俗女人。以下写的主要是我在红尘路上的情感世界。
　　
　　2
　　
　　我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长得很好，长成大姑娘后更觉得自己是出类拔萃的了。我有一付好皮囊，好脸庞，好身材，好皮肤。走在大街上回头率是出奇的高。我的姐妹们都说我不管穿什么衣服都是好着的。我照过很多相，穿军装照过，飒爽英姿。穿连衣裙照过，娇媚婀娜。穿制服照过，文静高贵。穿我妈的老棉祆也照过，秀丽端庄。有人夸我的脸像桃花瓣一样娇艳，有人夸我的脖子像奶油一样细白，夸眼睛夸鼻子的人就更多了。我姐夫说我不管穿什么衣裳都能穿出风格，都别有一番韵味，是个十足的百变美人。别人夸我我不在意，我知道我姐夫那可不是随便夸人的人。他能夸我，我很自豪！有一次，我们去游泳，我姐夫要给我拍个泳装照，我没让他拍。现在想来好后悔！
　　姣美的容貌给了我自信和快乐，但也害了我。我常常对着镜子欣赏自己的眉眼，有时还把小镜子放在课桌斗里趴在课桌斗上看自己。我的心思全不在学习上，老师讲的什么全不知道。我那学习成绩是可想而知的。就这样凑凑乎乎混到了初中毕业，我什么学也考不上，我也不想再上学了。一个孩子尤其是女孩子，在上学时期如果放弃了学习，心思和精力不用在学习上，她不仅仅是学不到知识的问题，而且是失去优秀品质培养的问题。上学阶段也是好品质养成的时期。我放弃了努力勤奋，也失去了对荣誉的追求。没有了升学的美好愿望，因而也失去了应有的责任心。我成了一个没有目标的人，老师和大多数同学都看不起我。我的内心里滋长了叛逆心理，在班上就故意捣乱制造麻烦。其实，我也是有痛苦和失落。我偷偷哭过，我自己也知道，我将来必然是一个混混。
　　
　　3
　　
　　由于留过两次级，我初中毕业时已经17岁了。
　　那年我大姐回娘家探亲，见我啥学都没考上，整天在家无所事事，就说要带我去她家玩。我很高兴地随大姐坐火车去了西安。我和大姐同母异父，我是老娘又改嫁我父亲生的末滴溜。我姐比我大二十多岁，走在一起往往被人当成母女。我姐聪明学习好，考上的是地区重点高中，可惜因为父亲病故失去经济来源而从高中退学。退学后参加了银行短期培训就参加了工作。我姐夫是个老牌的大学毕业生，在一所不怎么出名的高校里当老师。
　　在大姐家，开始几天是到处观光西安的名胜古迹。后来，大姐和姐夫都忙着上班，他们的孩子忙着上学，家里就剩下我一个人。我太无聊了，就在他们家的书架上乱翻。我找到了几本三言三拍和古今奇观。翻了一下，不十分看得懂。囫囵吞枣也能知道个大意。看到里面对男女那事的描写，也看得我热血奔涌脸红心跳不能自持。
　　一天，在楼梯上我认识了一个叫国庆的小伙子。国庆家在我姐家上面的六楼住。他父母和我姐夫是同事，两家关系不错，还经常有来往。国庆比我大两岁，大概学习也是屁炒菜，初中毕业成了家里蹲。我和国庆认识了以后就来往起来了。两家大人上班走后，不是他找我就是我找他。我俩都属于混混类型的，觉得挺合得来。一天中午大人们上班后，我溜到他屋里玩。我一进屋，国庆就把门锁了，不由分说把我抱到他的床上就脱我的衣裳。我也没有反抗，由他任意所为，我俩就这样有了第一次。我觉得国庆很熟练，他可能不是第一次了。
　　以后我们又重复了几次那样的事情。不久，我大姐说她要去干校学习，就急匆匆的把我送回老家了。我姐带我走得急，我连跟国庆告别一声的机会都没有。
　　我的初恋就这么无疾而终了。
　　经过了和国庆的恋爱，对男人的神秘感和我内心的羞涩感都已荡然无存，我变得更加奔放。
　　
　　4
　　回家后不久，我参加了工作，到我爸那个系统的内部招待所当服务员。这是我爸去世时单位领导承诺过的。
　　那招待所很小，条件也不好，有二十来个房间。招待所不对外，只对煤炭系统的人。
　　我在招待所的工作就是打扫客房。这工作使我感到很恶心。一是脏，入住的那些煤黑大都素质不高，男的在被子和床单上画地图的事不少，看着恶心。二是这些人看我的那双眼睛叫人受不了，色迷迷的淫秽，好像给钱我就可以卖一样。招待所也真发生过有人招嫖的事。他一下子领了两个姑娘，都是十八九岁，进屋就把门锁了。我好奇地轻轻打开隔壁的房间偷听，那屋里简直是群魔乱舞。那三个人是中午进去的，一直到下午四点多那两个姑娘才从房间里出来。出来时候还笑嘻嘻的，头发揉得跟鸡窝一样。
　　5
　　这班上得很无聊，工资又很低，一个月的工资买不住一条裙。这时，我上学时的一个好朋友刘莉给我介绍了一个男朋友。这小伙子叫黄进五，挺帅气很潇洒的样子。黄进五原来是刘莉的男友，他们早就睡到一块了。因为刘莉的父母坚决不同意，为折开他们，要把刘莉送到天津她叔那里找活干。刘莉走前就把黄进五介绍给了我。
　　刘莉上天津走后我就成了黄进五的女朋友。黄进五把我带到他租住的屋子里，一下子拿出三件金首饰送给我。一条金项链，一对金耳环，一个金戒指。我是个很庸俗的女人，十八岁了，很爱打扮也很虚荣。这三件金首饰一下子拴住了我的心。当天晚上黄进五就把我抱上了他的床。他在我身上尽情地挥洒着饱满的精力，将爱之狂欢演绎到了极致，使我再也离不开他了。
　　不久我就发现了黄进五的秘密。黄进五竟然不识字，更不会写字。他连极简单的字都不认识，连爸爸妈妈姐姐哥哥这样的字都不认识！他没上过学。该上学的那一年他哭着不去上学，他父母溺爱他，就由着他在家跑着玩了。他是他家里的第五个孩子，他父亲也是个文盲，母亲是个残疾人，家里很穷。那三件金首饰是他爷爷传下来的。他们精得很，首饰给了谁，谁就嫁到他家，东西还在他们家里。要是女的变卦不想嫁了，那首饰打破头都得要回去。他们父子都很野性。有这三件首饰定婚，既撑门面又省了别项花梢。
　　我和黄进五处对象，我的妈妈也是坚决反对的。我妈晚上找不到我气得睡不着觉，第二天就到我上班的地方找我。我妈火爆脾气，一见面就大吵大骂，揭我的丑，骂得很难听。好多住招待所的旅客都围着着热闹。我没脸再在这里干下去了，索性就不去上班了，索性公开地住到了黄进五家。我叫黄进五的爹娘叫爸妈，叫黄进五为老公。我们没正式结婚，因为不到领证的年龄。
　　我妈见我不上班了住到婆家也不回家了，态度便软了下来。我妈说不反对我和黄进五处对象了，说人不能没有工作，商量着要把我送到姐家去，在那儿找个工作。这时我大姐调到北京工作了。我也想到大城市去见见世面，就答应去我大姐家了。
　　  
　　  6
　　我大姐夫就把我接到了北京，给我在一个大饭店安排了个服务员的工作。开始两个月，我感觉还很新鲜，后来就慢慢没有兴趣了。在大姐家我有一种寄人篱下之感。我特别想念黄进五，我感到没有黄进五我就寂寞空虚。我给黄进五打电话，让黄进五来接我。黄进五果真来接我了，我就离开了大姐家又回到了黄进五家。
　　   我是那种血液特别热的女人，是所谓的性情中人，我似乎比别人更容易激动更缺少克制力和忍耐力。我好像对男欢女爱情有独钟，我是一个欲女。黄进五那样的野性男人特别适合我，黄进五那样的家庭环境和文化氛围特别适合我的生存。黄进五不识字，我识字也不多。黄进五粗野直率，我也特别不喜欢文绉绉的小白脸。我没有办法改变我自己，虽然我也努力过，但是最后我还是明白了自己属于黄进五那个圈子的人。跟黄进五在一起我感到特别轻松，有一种回归本真的自由。和黄进五在一起不需要装假做作。想说啥就说啥，想咋说就咋说，我们都有点卑鄙无耻，我们谁也不笑话谁。
　　我和黄进五在一起唯一的快乐就是在晚上做爱。我想穿时兴的好衣裳，那得有钱买，我没有钱！我想吃点好吃的，那得有钱买，我们没有钱！我们一块滚床单，这种快乐不需要花钱，这种快乐对我们来说是廉价的却又是顶刺激的。我们只要给对方一个暗示或说一个词就会得到响应。为了满足我，黄进五是十分大方卖力的。
　　我的命运真的不好，我可能就是老人们常说的帚把星转世。我从北京回来后不久，黄进五所在的厂子就倒闭了，黄进五失业了。我们那点可怜的生活来源也没有了。
　　后来，黄进五就偷了。
　　再后来就被抓起来判刑了……
　　没有办法，我只得厚着脸皮回娘家。我妈见我一脸疲惫地回了家，她不再骂我了，也不再数落我的不是。我妈默默地把我原来睡的小床又铺了起了，被褥洗得干干净净。我又在自己家里住下了。在妈的爱护下，我好像回到了自己做女儿的过去。
　　我淮备去找个工作自己养活自己，再苦再累我也要干下去。可是，小细胞癌已经来到了我的身上。
　　我没有钱支付那昂贵的医疗费用，我也决不能再连累我的亲人们。我决定保密，不向任何人透露，不给他们增加负担和痛苦，我决定独自承担，一个人走完人生的最后路程！
　　我把我的这段经历写出来，这也算是对我短暂的春秋有个交待吧！
　　写出来后，我一直放着，知道我即将不行时我才把它交给我大姐夫。我姐夫有文化。我对姐夫说，等我死后再拿出来吧。
　　当你看到这些文字时，我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
　　我一想到我走之后还有一个人看我的文字，知道我的烂事，吸取我的教训，我心里就很觉安慰！
　　您看了，我谢谢您了！
　　真的谢谢您了！
　　                     写于：2016年8月28日
　　

令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