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 1001|回复: 6

集句 [复制链接]

李小沙

主楼

发表于 2016-9-25 10:13 来自手机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

本帖最后由李小沙于 2016-10-14 07:32 编辑

集句

一
陪我说话。小蚂蚁彼得。
亲爱的小蚂蚁彼得。
早安。午安。晚安。

二
人潮要把我冲到哪里去？在斑马线上
我走着走着，更像是一个彷徨的人。

三
车轮使劲空转。泥浆里空转的轮子
使劲打滑。脑子里也有
被空转带出的相似的人和事。

四
听音乐，听着听着就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你不在我身边，
醒来的时候，以为你离开我到了远方。

五
给沙发掸尘，给电视柜拂灰。
从客厅忙到卧室，
瞥见镜子里那个若无其事的人。

六
叮当一声灯灭了，叮当一声。
听到自己回到夏天的一只微波炉里去了。

七
水越潜越深。不能再潜下去，耳鼓膜
会穿孔。有人忘了穿潜水衣。我忘了吗？

八
黑蝴蝶停下来，白昼有三个疑问：
什么时候来？这是在梦里吗？
梦里为什么会有一个假睡的人？

九
衣柜有一条关不严的缝，黑暗
往衣服里钻。衣服还静静等着。
冬天的，夏天的，春天的。

十
玻璃窗上谁画了？
玻璃窗上的海，山，云，雾，花和面容……
这些画得太好了。好得让我想冲出门去。

十一
有一粒灰尘顺着光梯用几秒钟
停落在被我打开的诗集册页。那时候
你带着孩子在路口等红绿灯。

十二
这几天我都睡得太死太香，
睡着睡着，就把自己睡熟了。

十三
电风扇转了一宿。关掉开关它就不动。
我关门走后，它也像我一样懒歇着。

十四
一个母亲杀了四个孩子，
然后自杀了。人间离死和新闻最近。

十五
我在桔子的世界里，
遇见另一个我。他一瓣一瓣地端坐。

十六
我慢了半拍。从此露出世人的倦怠。
还有一样的幸福，它们都有迟来的模样。

十七
在山海关有一条铁路。
我想像它废弃的样子被花海重围。
我想像它废弃的样子被花海重重地包围。

十八
她说话时羞涩地笑。
她的笑和羞涩也落进我的帐篷，
落进我大笑的疯魔症里去了。

十九
你打开窗子是望着我吗？雨无声地
在影幕上飘落。我坐在3排21号。
我们分立两个世界。互不相见。

二十
坐在盲人按摩大厅的沙发上等邓小军。
邓小军想用火罐拔掉他自己身体里的毒。
我不想拔。邓小军十分痛苦地看着我。

二十一
去苏荷继续等鸡尾酒和绿薄荷。
等服务生端来两杯苏打水。
苏打水有苏打水意外的启蒙史。

二十二
下午不小心把花盘弄洒了。
水漫金山，水漫花果山。
忽然我想把自己压在雷峰塔或五行山下。

二十三
我在山坡上牧云。三十三朵。
我赶着它们向谁靠拢。靠拢。
靠拢：靠拢你的秀发，睫毛，眼睛。

二十四
多久是多久了？竟然如此愚蠢地问。
沉默像拉灭的灯盏，拉灭就是拉灭。

二十五
早起冲一袋藕粉喝了。
想到它们曾经是荷花根，没于污泥中。
由此想到自己兴许是一个持花人。

二十六
谈论孩子和早餐。诗歌和流氓和性。
乌鸦喜鹊都喜欢跳着跳着谈论。我们也
跳着跳着谈论，终归于彼此和平淡。

二十七
我路过桂花树。吴刚也路过。
你路过时，我在你昨天的心里
有了一把修辞的月光斧。

二十八
一块墓碑仿佛一扇小门关上。
再也不开。转身即是。送你下山。小径。

二十九
飞车党飞过城市街心花园去看海了。
我停在郊外明亮的月色的单行道旁，
我也有短暂而璀璨的一瞬。

三十
比李小莎晚到一刻钟。比李小莎晚到的
一刻钟里，豌豆花开了。

三十一
消失的闪电与河流，是骤降之美。
身体里有另一种表达的闪念。

三十二
奔月吧。李小莎说完就睡着了。
这是一次关于私奔的伟大构想。

三十三
杯中浮起半片嫩叶，仿佛融化了。
你在我眼中的比喻此时正当好处，
仿佛融化了。在我去过的39个晚秋。

三十四
梦翻过书，梦也瘦了一些。
梦忽明忽暗地翻着，翻过窗前垂柳。
翻出两行清秀的雨串。

三十五
跟李小莎吵架。她把头埋进章鱼须
吐出的墨水中。她是全景的夜的浓雾。

三十六
找来一个人替我活着。活到
七十九岁的样子。然后说他还没有活够。
之后我们抱头痛哭。

三十七
在口袋里掏出一张田汉大剧院的演出票。
惊觉我们都是在生活的戏中。

三十八
有些人是可以遇见的。
像午后园中荷塘遇见的一朵白莲。

三十九
像沙子和水泥搅拌至冷凝，
像沙子和水泥必须打磨出光滑的另面。

四十
登黄鹤楼时数了台阶。崔颢数过李白数过
孟浩然数过。今人李小沙和李小莎
也来数过。数过后人去楼空。

四十一
戒掉我吧。美丽的罂粟花。
为绽放而枯萎，不如忘我而羞赧。

四十二
李小沙。享年七十九岁。
为一朵彼岸花李小莎溺毙而殁。

四十三
在1988年那张旧地图上对着远处的自己，
慌慌张张地按响了飞鸽牌自行车铃铛。

四十四
每个伤疤里都住着一个时间的井盖。
那些喷涌而出的沸腾的力量。

四十五
你还在夕阳下拉长的背影里，
在拉长背影的小站旁，偷偷地读我吗？
此后把我拆解成两截，爱恨各半。

四十六
在一方寿山石前等一个制印人。
他在一尺生宣上种下诨名。
他或许也在一直等我。一个苍老的刀客。

四十七
李小沙不老，李小莎不老。
两个妖精同志患上不老恐惧症。

四十八
李小沙无条件信任李小莎。
李小沙无条件宠溺李小莎。
李小沙无条件缴械投降。

四十九
那只角落的陶盆里有一段光阴。
旁边是他换下来的干净鞋子。
秋后的阳光依旧无比慵懒地陪伴着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