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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金豆豆 于 2016-9-29 07:30 编辑
烟雨深处路安在
文/蓉蓉
9月23日,下午。三圣乡,清源际。诗歌朗诵会现场。
诵读完龙郁的《廊桥饮茶》,按捺住心脏的乱跳,故作镇定从容,款款走回原位。坐下。来不及松口气,就被个MM拍肩:美女,扫个微信好吗?
惊诧回头。MM满脸虔诚,笑得明媚,诚恳说:你诗写得好,朗诵还精彩,想跟你学习……我、我,我那三脚猫功夫,这不是让我丢人现眼么?很想说:我是滥竽充数的,诗如此,朗诵更如此。哽了又哽,愣没说出口。既是担心人责我矫情,也是不忍让MM失望。硬着头皮,打开微信,扫吧,也要不了命。
再后来,读完我自己的,《怯场》,又过来两个,也是留联系的。没奈何,自我安慰:在写诗的人群里,我朗诵相对还行;在朗诵的人群里,我写诗也比较出彩。使劲阿Q了一把,总算把自惭形秽给压下去,装出泰然自若的样子。静静就哇哇叫,说:哎呀,师姐都有粉丝了,也太厉害了吧。这妞儿,凑哪门子热闹,还嫌我不够尴尬咋滴。在心里对她白个眼,依旧不动声色,笑得阳光灿烂。
其间的交流里,甚至是饭桌上,别人都习惯性称为:美女诗人。还说,活跃在四川诗坛云云。天啦,太惊悚了。很想纠正,说,既不美,也不是诗人,诗坛里,更不活跃。终究,三缄其口,保持浅笑。从前,文友牛芒说,他不是个多事的人。现在彻底体会涵义了:沉默吧,爱咋都行,也碍不了啥。在这些诗歌界的泰斗们面前,哪有我多说废话的余地?
只是诗会之后,“头条”消息出来,包括商报的跟踪报道,提及龙门诗派,提及龙郁之外的其他11位诗人主角。当然,包括了我,虽然排名靠后,好歹也算有名字。先生就转发朋友圈,跟人得瑟,说:一不小心,找个老婆成诗人了。随后,小叔子也跟风说:一不小心,我嫂子成诗人了。好吧,我服气了,行不行?真哭笑不得了。怎么走成这样的?我总强调:诗歌爱好者。那是缘于“诗人”的头衔,我没法子戴。半吊子水平,好意思么?能心安理得么?
龙郁,我的师公,说他“走向烟雨深处”。而我呢,跟在他和我的老师身后。有时候我都困惑,这条诗歌之路是我想走的吗?又或者只是惯性存在?正如我在《怯场》的创作词里,如此说:这一路走来,不断否定自己,又不断重塑自己,甚至不明白,倒底是炽爱诗歌,还是讨巧媚好——讨诗歌的好,讨文友的好,以及对前辈、对文字的敬畏。
而我的真实心情,也就是《怯场》里的收尾句“我怕/稍不留神就会从一首诗跌落。原形毕露”。为嘛会怕呢,更多不是无法面对自己,而是无法面对诗友们、师长们,唯恐辜负他人的信任,让人对我失望到绝望吧。或许,稀里糊涂走下去,也是一条路?鲁迅不是这么说了么:世界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何况龙郁总是说,隔代情深,他要打磨我,敦促我往前走的。这句话,很有震慑力,让人惶恐之余,满是感恩、感动,连同感念。
可我又想起来,那首外国诗《未选择的路》:树林里有两条路……路径绵延无尽头,我知道我难以再回返……或许无所谓对错,仅仅是彼时的选择,是命运的安排,成了冥冥中的注定。而我,也只能茫茫然,跟着旋转。尽管有时候,我会跟先生撒娇,说与文字相比我更爱生活,我可不是诗痴龙郁,诗就是他的图腾,是他的精魂所在。但我依旧走在诗歌的路上,跟随别人向烟雨深处去。懵懂,随心,且散漫。而这,是我的方向吗?
记忆拉回。一年前,某一天。单位头儿说,有个文学老师,上面派下来的,可以辅导写作,你要认识不?
那当然,必须认识。虽然我没打算走文字的路,但毕竟能学到东西,自然求之不得。赶紧电话联系,不管三七二十一,开口就说,做你学生好吗?对方说:行。敲定之后,查看老师资料,赫然写着:诗人。有瞬间的晕厥感,我偏好小说、散文,几乎不写诗的——偶尔的涂鸦,都是跟人嬉顽,谈不上创作。才发现自个儿的莽撞,哪有这样拜师的?整一个糊涂蛋嘛。
休师吧?太不合礼数。话音刚落,就出尔反尔,也不是我的风格。索性无理取闹,去找头儿的茬子,跟他抱怨说:你怎么回事啊?也不跟我说清楚,这下可咋整?人家老师是写诗的,跟我路子都不对。他就哈哈笑:我哪知道这个?你不爱学,过几天溜号就是了,总不能现在不干,给别人留情面,也是基本的善良嘛。
倒也是,受上面指派,作为志愿者,来教授大家的,该是精神矍铄,银须飘飘的长者吧?这样的老人本就是值得研读的作品,可翻阅到生活的方方面面,就算我不爱写诗,也能有所启发和收获。遂安下心来,等待跟老师碰头话短长。只是我没想到的是,还有更令我惊奇的:我这位老师,居然只比我大几岁,在诗歌界已是小有名气了。
看见老师的直观感觉,捺下去的念头,又盘旋上升了:休师、休师。那么年轻,还是写诗的,我怎么跟他学啊?当然,结果的结果是,不单没休掉,反而对老师挺服气的,他的幽默、风趣、豁达,包括他对文字和对生活的理解,几乎跟我如出一辙,而他的胸襟和气度,也是值得我交往的。有时候觉得,不像师徒,倒像朋友。何况他从不逼我学诗,他只说,随缘吧。
随缘的结果,就见到了师公:龙郁。那是小型家庭式聚会。龙门诗派的弟子给龙郁拜年。老师携我同行,我是唯一的小字辈。龙郁性情率直,有诗人的犀利和尖锐,风骨凸显,且毫不遮掩。他的视线轻扫过我,便毫不犹豫滑开,很不搭在眼里的样子。此后,还在饭桌上意有所指,说我老师就知道收女弟子,还专门选漂亮的,也不管是不是绣花枕头。
我才知道,我这位师公是极挑剔的。在他的眼里,只认一件事:虚头巴脑的,少来;拿作品说话,过硬。返程的路上,老师安慰我,说别往心里去,师公就这脾性,你得体谅老人家,更要理解诗痴。这些挫折激发了我的斗志。我想,我不能让老师丢了面子。我要让龙郁看见并接纳我的存在。我得哄好老师的老师,连同他的师兄妹。
我原本阅读过老师的大量诗歌,模仿他的遣词用语风格,甚至借用他的意向就很容易,也不会引起版权之争。春节之后,也就是从龙郁家里出来,我开始尝试写诗歌,并多方向人求教,越写越不可收拾。期间老师也曾说,从模仿开始,渐渐脱离模仿框架,走出自我风格就好。而龙郁呢,也不再高高在上,成为了真正的长者,搂着我肩膀,慈爱地说:小女子不错,又勤奋又肯学,进步神速,好样儿的。
似乎就从那个时候,我开始迷惘了:
首先是,我左冲右突,找不准方向,要么写出来的,无法表达我的心情,要么我觉得挺好的,别人说读不懂;其次是,我怀疑原本只为了要强,为了给老师争口气,而不是真正热爱诗歌创作;最后是,我觉得我不是那块料,我的思维刻板、正统、理性,而诗歌却是感性、唯美的,这几乎是不可调和的矛盾。我就跟老师撒娇,我说,写不出来了,不写了。他只笑笑,说先歇着吧。
关闭龙门群消息。回到生活的最初。或马不停蹄,为生计而劳累,或天马行空,持续散漫的状态。偶尔闲下来,也打开聊天,翻看聊天记录,看看他们在讨论什么。诗群吧,无非是聊诗文,各抒己见,也很有看点。只是我不再说话,单安静往返。甚至曾经迟疑过,真若不再写诗,是否该退了群,逃之夭夭。
但老师却没打算放行,有诗会啥的,无论大、小,照例吆喝我。我才知道,不知不觉的,已经算是圈内人了。这给了我很大压力。读人家的诗歌,这句也好,那句也妙。我的呢,要么浅薄,要么晦涩,几十首通读,愣找不到满意的。这可真不是好状态。我该脱离圈子吗?又或者,我怎样退出圈子?
就在我彷徨、犹疑之时,迎来了龙郁的70大寿。诗人没有大肆铺张,除开几个至亲外,其他都是诗友和弟子,连同再传弟子。70岁的老人,在寿宴上,意气风发说,作为70后,他的诗歌连同他的生命,永远年轻。挺让人震撼,也极鼓舞人心的发言。我开始反省自己,长期自诩精力旺盛,也被人盛赞精力旺盛的,竟不若这老人迸发出来的活力。
想想,诗歌也没碍着我,干嘛就不想写了?纵然写不好,我还把它写不坏么?写坏了又如何,大不了再写一次呗。就算写不出最满意的,总能写出较为满意的、一般满意的,或者勉强满意的吧?这跟我平时乱涂鸦也没啥区别,无非是字多字少,材料架构的话题,又何须固执着相呢。于是,就接着写,只没那么急于求成、急功近利了——
清源际艺术中心举办的“龙郁和他的朋友们”主题诗会,是《诗歌集结号》继蒋雪峰、雷平阳之后,策划主办的致敬新诗百年系列第三场诗会。他们说,龙郁正向烟雨深处走去。探头看看,轻轻笑了。不知龙郁的身边,可有一条小径,是真正属于我的?最好是鹅卵石铺成的,赤脚踩过去,就像踩着漫天星子一般——每一颗星子上,都写着一首小诗,湿漉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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