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抒怀 作者:我是来打酱油的
阴历十月初三,我的生日就要到了。一不留神,竟然50岁了,这让我有点不适应,没怎么努力,怎么就到了50岁了?这事儿我得捋捋。
1966年深秋的一天,我在医院里降生了。虽然是顺产,可从娘胎里出来也不怎么容易,折腾得父母后来都不记得我出生的时间了,我爸说我是早晨出生的,我妈说我是下午出生的,这对于我来说倒也无所谓,能把我生出来就好。
1971年,我5岁。白天父母上班,奶奶在家做饭,胡同和大杂院就是我的幼儿园。我用五颜六色的粉笔在无论谁家的水泥地上画画,画的最多的是天安门、海上日出、汽车和交通警察,往往能得到大人们的夸奖。那时候,我有大把大把的时间,可以和奶奶排一上午的队,等着买凭本供应的带鱼;可以和小伙伴去火车站捡一下午的糖纸和香烟盒儿。印象最深的有两件事:一是和乡下来的两个小孩一起外出,走着走着迷路了,还好,我知道胡同的名字,一位好心人把我们送回了家。二是和几个小孩在我家里闯了祸,大家在嬉闹中拽动了一个柜子,柜子轰然倒地,里面的东西散落一地,上面的两面木框大镜子也掉在了地上,一面镜子上写着“工业学大庆”,一面镜子上写着“农业学大寨”,两面镜子都出现了不规则的裂纹,当大人闻声赶来时,我和一个叫继红的男孩子一边哭着一边互相指责对方是肇事者,事件的真相直到现在也无法解开。 1981年,我15岁。奶奶去世六年了,白天父母上班,我上学。家已搬出了大杂院,住进了位于铁道边的楼房,离学校咫尺之遥,只隔着一座墙头,我曾因爬墙头进学校差点被老师请家长,所以,上下学都规规矩矩地绕圈子,顺着铁道线走上一刻钟,一次,我进校门后,发现自己竟然穿着一双拖鞋,又急忙往回返,回家换鞋去了。15岁时我上初二,课间休息时男女生在教室旁边的一个大露台上一起玩砍子游戏,也叫扔沙包,大家玩得脸蛋子红扑扑的,有个叫蒋冬的胖同学上课好半天了还满头大汗。印象最深的也有两件事:一是开运动会时,楼里的邻居纷纷打开玻璃窗探出头来,朝一墙之隔的操场上张望,当我伴随着运动员进行曲雄赳赳气昂昂地走着分列式时,看到邻居们正在“检阅”,突然不好意思起来,差点就乱了步伐。二是我得了猩红热,打针吃药,在家休息了一个礼拜,百无聊赖之际,我看了父母订阅的《小说月报》,记得里面有一篇小说叫《被爱情遗忘的角落》,不知咋回事儿,我病好后,作文水平竟然直线上升,自命题作文《针》,语文老师给我打了98分。转年上初三,我的另一篇作文《当我种小树时想到的》被收进“中小学生作文选”,开校会时,校长亲自把红绸子捆着的十本样书送到我的手上,同学们都朝我投来羡慕的目光。
1991年,我25岁。父亲在小学校里当了几年的副校长,母亲还在小学校里教语文,父亲分了房子,又一次搬家。我参加工作已经两年了,新闻科班出身的我,采访之余,还负责报社的评报工作,挑错字、改病句、对稿件提出批评和表扬,我一个人说了算,虽然评报工作跟编辑们的奖惩挂钩,但我的“初来乍到”、“出于公心”和“适当平衡”,还是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认可。那时候,我还没有搞对象,母亲对我的终身大事很关心,经常有热心的亲戚和邻居让我去和某个姑娘 “见面”。我对于“介绍对象”其实挺反感,总觉得婚姻是缘分,该来的自然会来。但是,可能是我的能力有限,自己终究也没有“遇见”。三年后我结婚了,妻子叫霞,报社同事介绍的,是某建筑公司的会计,人很朴实、厚道,跟我算是一路人,但她的性格比较要强,我则随遇而安。她平时爱看古典文学和历史典籍,我则喜欢看轻松一些的东西。1994年9月,我们的孩子王临越出生,七个月时被确诊脑瘫,一天晚上,霞疯了似的跑出屋外,紧紧抱着一棵小树,嚎啕大哭。我追到她,一个劲儿地安慰她,我说没关系,生活还要继续,其实我的脑子里也是一片空白。后来,她从单位辞职,先是去了私企,后来又与好友合伙做服装生意,1998年,从央视看到一个专题片后,她和我母亲一起去辽宁兴城的一家脑瘫康复医院给儿子做治疗,针灸、按摩、中药,治了几个疗程,虽然儿子在肢体和肌张力方面有所进步,但总体上并无改善,儿子仍然智力低下,不会站立,不会行走,也不会说话。王临越唯一会说的两个字是“爸爸”,但一次剧烈的抽风过后,“爸爸”两个字也不会说了。还好,邻居一个八十岁的老太太主动“请缨”,用针灸扎舌头的方法治好了儿子的抽风。
2001年,我35岁。两年前入了党,一直在报社做编辑部主任,此前我有两三次机会可以去机关“升迁”,但儿子的状况让我心气全无。报社工作时间比较灵活,我可以有一些兼职,也可以有更多的时间照顾孩子,何况,我的母亲已在一年前病逝。然而,更大的打击还在后面,霞在两年后被确诊乳腺癌,她在做了手术康复一段时间后又开始工作。我们买了商品房,父亲一个人住老楼,我则两头跑,儿子平时就放在附近的表叔、表婶家。儿子最大的乐趣是坐在床上看动画片,除了吃喝拉撒睡,其他的事情一概不懂。不懂也好,2014年5月,霞不幸去世,儿子也不知道,只是那个疼他爱他的妈妈再也见不到他了。其实,2005年,霞就和我离婚了,可能这个家庭让她太感压抑了吧,也可能是真的为我好,不久后我就“遇见”了一个叫英的女人。霞与我离婚后,去了北京,每两个星期她都回天津看儿子,给儿子买衣服、买吃的,她后来顽疾几度复发,做完化疗、放疗后,最惦念的依然是孩子。她常说对不起我,给我生了这么一个孩子,我能说什么啊,这都是命,我又怎么对得起她呢?
2011年,我45岁。照看王临越的表叔、表婶岁数大了,也有了外孙女,而让“外人”照看我又不放心,于是,脑瘫儿子王临越就“常住”家里了。王临越挺“仁义”的,在家很少哭闹,我和父亲成了照看他的“主力”。照看王临越,让我的内心更加沉静,世事无争,我在家里看书,上网看电影,陪孩子睡午觉,下午或晚上,去家门口的牌摊儿打扑克,或者看人家打扑克,我提前享受着“慢生活”给我带来的乐趣。记得有一天,我的一个在医院工作的表舅心脏病突发去世,我和父亲一起乘出租车去吊唁,把王临越一个人放在了家里。出门之前,我给王临越喝了水、把了尿,然后让他坐在床上看动画片,右侧摆了一个大枕头,王临越的右手可以获得支撑,左侧放了一个塑料碗,里面是一个苹果切成了十几小块,苹果上面放了一些薯片……一小时零四十分钟后,我和父亲匆匆赶回家,打开房门,我几乎是冲进屋里,看到王临越安然无恙,我们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现在,我陪身患脑梗的父亲一起洗澡,也可以放心地把王临越放在家里一个多小时,属狗的王临越成了名副其实的“看家狗”。2012年,是我的人生新起点。英和我相识几年后,在2012年2月16日中午,给我生了一个聪明、健康的儿子——普普。说心里话,不论是脑瘫儿子王临越,还是健康儿子普普,我都发自内心地爱他们,我也感谢我生命中的女人,无论是霞,还是英。
2016年,我50岁。我现在越来越觉得,我不是为自己而活着,而是为父亲、为爱人、为孩子而活,这让我更加珍惜生命,也更加热爱生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