闺女打小就弱。上小学一年级的时候,班上比她高一截的大女生,把书包扔给她背着。人家去玩了,她背着两个大书包在前面踽踽独行,走到路口,要分岔了,等啊等,不见来人,她把书包往十字路口一放,想着大女生自个过来拿走好了。书包丢了,对方揪着她不放,她一路哭回来。
中考的时候,全班同学就她一人体育分不及格。跑步,无论是400米还是800米,她永远是倒数第一,当然,也取得过较好名次,倒数第二,倒数第一那孩子脚扭了。
高中老师都是她爹的同事,对她略有点小倾斜。数学老师降尊纡贵“星期六来家吧,给你补补课。”“不,我不补课。”说完昂首走了,全然不顾老师尴尬的神情。重点中学重点学科的老师素日里该有多忙多傲,多少人排队求着补课啊。
这是一位性子弱,体格弱,情商弱的三弱孩子。
一个连公交都不会坐的路盲;一菜不合,立即罢饭的挑食宝宝;只抹点大宝SOD蜜,长年扎马尾穿校服的素丫头,一个倔强偏执的24K纯傻小姑娘,偏去了北京上大学,行前立志“自个选的学校,含泪也要上完。”室友分别来自香港、台湾、北京、四川、河南,个个身手了得,有进校就立志考研学霸型,多年打工的耐劳型,歌声嘹亮歌手型,还有妆容精致迷你型……玩学玩苦玩性感玩时尚,哪哪都不如,和人一比,她不但算得上一张白纸而且是个白痴。
哎,就摊上事了。她的错儿,随手不关灯,宿舍的电费是公摊的,室友对她可没爹娘那么包容。人先在微信上把她屏了,然后发朋友圈刷她,中午还没事人似的和她搭伴儿去食堂吃饭。她和室友这一通杠啊,大哭,“我哪不对你当面说啊,我改,何必在背后伤人。”
明明轮到她洗澡了,大冬天衣服都脱了,有人抢她前面进去了,她只好裹在被窝里瑟瑟发抖……她现在应该知道点人情世故和冷暖了,集体生活,退一步海阔天空嘛。再说,错了就得认,遇急得让,她以为这是在家里,万事她先。
大一暑假回来,说起一件事,很自责的样子。
上课,挨着她坐的同学不小心把咖啡杯子碰翻了,黄汤四溢,情况来得过于突然,她完全不知所措,束手无策,但见后面的台湾同学,一个漂亮的鱼跃救场,迅速掏出纸巾,先抢救遭涝书本,再帮着擦拭遇险衣衫,身手敏捷,有条不紊……
好,开始内疚自省了,下回遇到类似的事,她就知道怎么做了。所谓成熟,就是遇到事从不哭到不乱到妥妥应对。
大二,她在电视台实习,出外景采访消防官兵,完毕后,部队首长看小姑娘单薄路远,特派员开车送她回家。她在前面甩手走,后面跟着一个兵哥哥,怀里抱着俩大西瓜,费劲巴拉地挺进门来。想想孕妇吧,带一个球走道都难,这带俩球行走更是难乎其难……
我埋怨她,你就不能帮着抱个瓜嘛?
“他们不让,说我抱不动。”
唉,还是个不懂事。
那天,她爹气急败坏地奔回家来“你闺女让人家摩托车载走了。”什么情况啊?原来,她师傅(电视台一20多岁的帅哥)来接她录节目,她坐摩托车后面,抱着人腰,长风飘飘,风驰电掣般出去了。小棉袄长大了,所有接近她的男孩儿,她爹都是要当情敌来防的。
“学校有专门的礼仪课,我们气质典雅的老师都是给央视主持们当美容美装顾问的。”她说,“妆要化得干净化得自然,会化妆的人,一点点淡妆就从粗线条的漂亮升华到了自然清新的美丽。”
食堂的饭菜不错,牛肉面5块钱一碗,牛肉还挺多。她去打饭,大师傅见她瘦,都要多扣一勺,劝她多吃点,长胖点。
礼堂里经常有来自世界各地的名师讲座,精英演说,这是给她开辟鸿蒙啊。梅先生说得好,“大学者,非谓有大楼之谓也,有大师之谓也。”
大三的时候,她去偶像公司实习了,自己找上门的,谁不喜欢和偶像一起工作啊,天天都是过节呐。
爹娘去北京看她,第一眼,瘦了,第二眼,疲惫……啥公司啊,有这么使唤人的么?她带着爹娘逛商场,去饭店吃饭。咦,路盲变路路通了,地铁也通,公交也通,哪哪都了如指掌。
大学四年,一眨眼就过了。和室友们吃散伙饭时,和昔日宿敌化干戈为玉帛了么?她不屑一顾“我们已经好了几百年了。”
毕业典礼上,大师兄白岩松给她拨的穗,毕业红毯的相片发过来了,那个像小白杨一样挺拔,笑得无比灿烂的美丽女生是谁家女子呀?
只是剑未配妥,出门已是江湖。她跳槽5次搬家四次,这才找到适合自个的公司和职位,找到适合的小区和房子……北漂的艰辛和困苦,房租的高昂与收入的低廉,你懂的。
国庆小长假回家来,哟,白领丽人一枚嘛。她一见到桌上的菜,一个猛子扑过去,甩开外套连干两碗米饭。都能想像到素日里,她叫的那些外卖们——几片西瓜,几片西兰花,几坨土豆和五花肉……是如何的浅薄和凉薄。
她愤怒地痛斥家里的小狗,“养你干什么,吃得比我好,睡得比我多,不上班,不挣钱,上辈子你是拯救了银河系么?”
给她妈买了日本松下的电动修眉刀和系列眉笔、眼影,给她爹买了整套《黄帝内经》,说是中年男人必看的养身经典,还把太极馆学的整套吸气吐纳神功,实地演绎一遍,强逼爹妈随她起舞……
微信响了,视频电话来了,问番茄面怎么下?这还用问么,最基本的自我喂食起步餐,她娘忙把步骤1234详述完毕。过了好一会儿,微信又来了,挺疑惑地“不用加盐么?”
哎呦,闺女,你到底是行还是不行啊,是会还是不会啊,是白痴达人还是白领丽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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