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美情人
文/阿衫
阿红出生于1950年代的一个小县城,大眼睛,高鼻梁,小嘴巴,微卷的头发。人也聪明,学什么成什么,歌唱得像刘三姐,舞跳得像陈爱莲。“文革”时学校停课,阿红能歌善舞的特长被“革委会”发掘,成了县剧团的台柱子。后来嫁给了一个造反派头目,生了三个孩子。粉碎“四人帮”没多久,这个造反派在某个夜里突然暴死在街头,她就这么莫名地成了寡妇。寡妇门前是非多,何况一个俏佳人。她除了唱歌跳舞什么都不会,在往后的日子里,她陪许多男人吃过,喝过,唱过,睡过。她成了人们口中的“破鞋”,连三个渐渐长大的孩子都嫌弃她。
上世纪90年代,她四十出头,孩子们都去了外地,读书的读书,工作的工作。县剧团解散了,她通过关系办了内退。整天闲在家里和邻居们打麻将。阿红退休工资肯定是不够生活、学费、麻将等开销的,好在几个老相好的还是常有来往。人家40多了还是比许多大姑娘更有韵味,天生的,没办法。恨不来的。
三四年后,孩子们都工作了。有人就劝她重新成一个家,好好过日子。后来一个鞋匠娶了她。鞋匠把她当公主伺候着。他早上出去街上补鞋,下午早早回来买菜做饭,料理家务,把家弄得干干净净的。阿红基本就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也不用给家用。连洗脚水都是鞋匠给她打好,又端出去倒的。她依旧和往日一样快活。抽烟,喝酒,打麻将,会相好的。
三个孩子本指望再婚后,后爸能管住这个不像话的妈妈。可是这样的状况让他们很失望,他们也是实在看不下去了,一起对鞋匠说:“你现在是她老公了,她这个样子太不像话啦,你应该管管她,我们会站在你这一边支持你的!”
鞋匠说:“再怎么说她是你们的妈妈,这么多年来,她吃了不少苦。她心里苦,我知道,她出去玩散散心,只要她能开心,也是好事。你们要理解她,你们要对她好一点。你们看,我这样一个人,这年纪、一个修鞋的,这辈子能娶上一个老婆,漂亮,人也不坏,我已经很满足了。她和我成了这个家,她愿意怎样都可以。”
三个孩子大有恨铁不成钢的无奈,鞋匠的善良同时让他们安心不少,从此极少再回来。
2000年,鞋匠生病了,确诊为肝癌。鞋匠入院后,阿红不见了,从这个小县城里蒸发了。只是偶尔打电话到医院来问询一下鞋匠的病情。一个月后,鞋匠多年的积蓄让医疗费耗磨得寥寥无几。这时阿红回来了,她对鞋匠说:“你安心治病,治疗费我已经替你交好了。你放心,这些都是干净钱。”第二天阿红又不见了,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直到4年后鞋匠病逝,她才出现。4年里阿红往医院陆陆续续共交了64万元。其间也有人看到过她,在火车上卖唱。
安顿好鞋匠的后事,几个婆娘忍不住找她说话:“阿红这几年你不容易啊,风餐露宿的,头发都花白了。想不到你这么重情义,可结果还是人财两空,可惜啊。”
阿红说:“我始终认为人来到这个世上,有的是来讨债的,有的是来还债的。前半生我吃过许多苦,无论算不算苦,我都认了。我知道鞋匠对我的好,他生病的这几年我在外面拼命挣钱给他治病,算是偿还他对我的好。钱债钱还,情债情还,现在他走了,我也心静了。”
几天后,阿红离开了小城,从此再也没有人看到过她,包括她的子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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