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后的日本,日本举国上下对战争的进行反思和忏悔,历时5年。从思想文化精英,到政府,再到民间的反思和忏悔:
是“少数无知无谋的军阀和极端民族主义者将日本引向了战争”。日本人现在的愤怒,不应该指向敌国,而应该指出自身。只有这样,日本才能够在战后重新获得新生,才有可能重新站在真理与正义的一边。那些在战争中死去的亡灵,他们是为日本的罪恶而赎罪的牺牲品,因此,这些亡灵并没有白白死去。
对日本之所以会战败,就是因为日本奉行集体主义,而集体主义就是容易被非理性地利用的。信息容易被遮蔽,人心容易被极少数人蛊惑和利用。另外,日本人从这场战争中,最直接感受到的就是美国的科学与制度都明显优越于日本。最直接的原因就是美国人能够发明原子弹,而日本人不行。美国人的科学、技术与组织能力,及其他方面的创造发明,都是日本所远远不及的。因此,他们认为,日本今后就是要在科学技术与民族精神力方面努力发展到最高水准。战后的教育体系将“尽力关注基础科学”与基础教育。日本人所关注的科学,不是狭义上的科学技术,而是总体意义上的。包括了管理与科学精神与科学方法层次的。特别是养成国民的“科学思维能力”与“建设文化日本”,而且大力致力于促进一般日常生活的科学化,包括国民饮食健康营养科学化。
日本通过新闻舆论的强大机器,不断地把血淋淋的战争罪恶事实展示于日本普通民众面前的时候,日本民众开始接受日本政府提倡的“一亿人的总忏悔”的要求了。当时日本最有名的反战小说《听,海神之声》和《缅甸的竖琴》,里面拥有众多的绝望悲剧的战斗画面,还有用生动的血淋淋的事实教育日本民众,里面甚至有因饥饿而人相食的描述。这些反战小说很快就被拍成电影,改编成少年儿童的读物,在当时的日本产生了广泛而深远的影响。此外,富有影响力的还有《在远方的山河》,南原繁校长的《告战殁学生》特别向东京帝国大学的学生推荐《听,海神之声》,随后美国好莱乌电影拍摄的《祼者与死者》进一步从根本上否定了战争,反映了战争的无意义与反人类的罪恶。日本作家大冈升平的杰作《野火》直接描述了日本一个掉队的士兵在菲律遭遇了日本兵因饥饿过度而互相残杀,然后相食的惨烈场面,最后,这个掉队的日本士兵发了疯。
这些写实性的电影、小说的出现,在日本国民中所引起的巨大反响是无以伦比的。他们对以前日本新闻舆论对日本民众隐瞒真相,表现了极大的愤怒。他们同时也开始反思自己的罪过。当日本七名甲级战犯被处决的时候,日本民间开始反思,当时大阪师范大学的一名教授在报纸上这样表达自己的心声:“领导者自身不可能打这么大规模的一场战争,国民被操纵并且踊跃追随迈入错误的侵略战争,由此招致悲惨的战败。有罪的并非只是指导者本身,全体国民都必须承担责任。”“今后,国民必须自我裁判,永远反省自己的战争责任。”为达此目的,他提倡将战犯的死刑日定为国民反省日。当日本在南京的大屠杀与在菲律宾马尼拉的大屠杀在日本公之于众时,日本民众受到强烈的刺激,对新闻媒体隐瞒真相,表示了极大的愤慨。往日那些被迫隐瞒真相的报纸,如著名的《朝日新闻》这样反思道:“报纸上没有一行真实的报道,真是可耻。”日本民众此时,才对战争的真相有了一个具体的生动而非虚构的事实。当日本东京审判结束时,日本军队的所有暴行都得到了广泛的报道,使日本民众对战争的罪恶极其的厌恶。一位日本的士兵的母亲,在看了南京大屠杀与马尼拉大屠杀的录相后,向全国性的报纸寄去了一封惊人的信:“如此残暴的士兵即便是我的儿子,我也不可能让他回家,就地射杀就是了。”人们开始在报纸上发表感想,“当我听到这件事时,第一次明白了‘总忏悔’的意义。”日本的当年的“皇军”,被日本民众改称为“蝗军”,并且说“这次战争的责任,实在于全体之国民。”有一位在观看了南京大屠杀的资料片后,这样忏悔到:“过去我们吃的每份食物、我们穿的每件衣服当中,都浸透着一滴中国民众的血。这是我们国民的罪恶,必须由全体国民来负责。”人们纷给向中国人谢罪,并表示如何才能够补偿日本人的恐怖行径,给中国人所带来的创伤。
日本在忏悔过程中,把日本天皇拉回到人间的同时,日本人,也把在战争中死去的亡灵,和那些在战败初期,初要求承担战争罪恶的战犯,从妖魔的地位,也被提升到人间。他们不是作为特定的妖魔,来被世界所认识,而是作为一个普通的凡人来被要求。因此连东条英机这样的日本头号战犯,也显现了他作为人的一面。1953年12月日本出版《世纪的遗书》,广泛搜集了日本因战争罪而被处死的692人的遗书。这部战犯遗书集,毁不是愤怒,也不是为战争辩解,而是充满了压倒一切的徒劳感、常常的忏悔与悲伤。甚至包括了东条英机的遗书。东条英机在1948年被处以绞刑,这是罪有应得的。但是,东条英机的遗书里预言了,当时还没有爆发的朝鲜战争即将爆发,因为英美错误地将朝鲜分割成了南北两半。这将必然会引起新战争。朝鲜战争在东条英机被绞死后一年半,果然爆发。东条同时说,人类要永久性地根除战争,除非排除人的贪婪与欲望。但是,人的本质不可能会改变,因此推测世界第三次世界大战也是不可避免的。同时,留下遗言,希望美国不要把日本赤化。这是他临死之前最大的愿望。同时希望美国就使用原子弹与轰炸日本平民的行为进行反省。书中发表了一个被作为战犯处死的军医在给自己年幼的女儿的最后一封家书中这样告诫女儿:”在一生中尽量不要杀害任何生命,即便是一只蜻蜓“。就这样,日本把战争罪犯,通过他们一个个作为人的特性的显现,而逐渐提升到了人间,并且也被赋予了人的特性。使得战争的罪责,逐渐变得淡漠起来。而且朝鲜战争的爆发,使得日本对战争的罪恶感,顿然感觉没有那么严重。
这些遗书出版,一方面削弱了日本的战争罪责意识,另一方面无疑也强化了日本为军国主义与战争所付出的可怕代价的记忆。或者,这是忏悔的另一种形式?日本把天皇作为神,降格到了人间,把妖魔式的战犯从地狱里提升到了人间,然后,战后的日本在六十多年时间里,确实做到了将自己的国民当成一个有尊严的人来对待民主法治国家。
战后,为什么日本重建迅速?第一,最重要的是日本精神重建的过程。是深厚的日本文化与虔诚的佛教信仰支撑了日本人的精神家园。在最关键的时候,日本的思想文化教育精英,像南原繁、田边元这些思想知识界的精英人物,在关键的时候,给日本人指出了一条精神振兴之路。重新寻找到了自己的精神家园。这正如日本明治维新之前,受到美国海军佩里准将入侵时,面临的危机一样,那时,日本产生了类似于福泽谕吉这样的教育家、思想家,为日本指出的发展方向就是“脱亚入欧”,但是,福泽是一个具有深厚的民族主义倾向的人,这种民族主义倾向后来在神道教里演化成了日本军国主义思想,最后酿成了战争的灾难与罪恶。一个国家最重要的是要有精神与信仰,一个民族没有自己的精神家园与信仰支撑,是永远也站不起来的。这种民族文化传统,包括了关于深刻的忏悔与反思的传统和从容应对民族危机的传统。特别是关于学习新的东西的传统。
第二,日本确立了民主法治,人性化社会的重建方略。全心全意向战胜国美国、英国学习。第三,日本重视教育,重视文化科学的研究与建设工作。日本战后向美国学习最多的,还不是科学技术,而是以宪法为标志的民主法治化的制度与以人为目标的基础教育和人性化社会。日本二战后的教育,以人为本,全均衡化,逐步实现全国无差异的基础教育。这在物质与体制层面确保了日本的人性化的实施。
以上关于日本忏悔战争罪行的资料,主要来源于美国麻省理工学院历史学教授,美国艺术科学院院士,约翰.W.道尔著,胡博译,《拥抱战败___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的日本》,三联书店,2008年9月版,第470__509页。有些补充材料则来源于其他章节与历史资料。)
(以上文字来自许锡良凤凰博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