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泌水 于 2017-6-1 21:32 编辑
文化大革命开始了,从城市到农村遍地开花。闹起来革命,工厂可以停工,学生可以串联,军队可以支左,唯有农民最辛苦,白天下地做农活,凑着田间休息的空闲开批判会,晚上接受造反派策动加入什么什么组织。最大的造反组织要数“河造总”和“河二七”,其他的“战斗队”小团伙多如牛毛。
王店大队的支部书记换给了李书卿,李书卿是造反派里的中队长,归“河造总”指挥。造反派的法力无边,三五个人可以到公社里把党委书记拉去揪斗。李书卿权势烜赫,上殿骂君,下殿打臣,把一个大队领导班子弄得俯首帖耳。
马国立是大队长,二把手,他硬着头皮什么组织也不加入,只管抓生产,拿李书卿的话说,标准的“只管埋头拉车,不管抬头看路”的主儿。李书卿忌惮马国立,这货根正苗红,历史清白,人缘好,能说能写不怕事儿,惹翻了他,天王老子地王爷都敢碰,屡屡的找茬口,苦于马国立不贪不占,不搞男女关系,转三圈看六眼,拿他没有法子。
秋天,第二生产队的劳动力上山割回了淮草。淮草这东西可以苫房子。二队的牛屋年长失修,漏雨,就割回淮草准备盖房子。牛屋修好了,淮草没用完,还剩下一垛。马国立去二队检查工作,看见这垛淮草起了意思,问二队的队长老黄,这垛淮草还有用项不?老黄说,没使项。牛屋盖好了,剩下这一垛,有人要就卖它。马国立问,多钱一斤?老黄说,外人来买,要他七分钱一斤;本生产队有人要买,就算五分。马国立笑了笑,伙计,像我这样的,能不能算本生产队的人?老黄说,有屁你就别夹着放。你是想要这淮草吧?马国立说,我那三间草房七漏八淌,一下雨,盆盆罐罐都用上接水也顾不过来。我想买回去插补房子。老黄头一扭,那还不好说,只管拉回去用呗。马国立说,过过秤吧,有一算一。老黄说,过啥秤嘞,只管拉回去。马国立照头抹了老黄一把,乖乖,大方的把你姐往俺家送一样。过过秤吧,这个小便宜不能沾。
老黄找来两个劳力,帮助捆草过秤。拢共是两千零五十斤。老黄说,五十斤不算它,拿一百块钱吧。马国立说,两块五毛钱也是钱,我不能拖这个亏欠。老黄恼了,大队干部里头就你还能干些正经事。两块五毛钱是二队群众送你的人情。你要是不领这个人情,干脆这淮草也不卖给你啦!
这件事情很快有人反映到公社,检举信上说,王店大队干部马国立,利用职权之便,侵吞第二生产队淮草2050斤。公社童书记和秘书都在看这封信,童书记抖抖信纸说,马国立当基层干部十几年,没听说他有贪占的事啊。现在的形势人人自危,他不可能老虎头上蹭痒痒。他迈脸对秘书说,你叫公社的包队干部去查一下,结果汇报给我。
两天后,又一封信上来了,措辞严厉,质问公社党委,在大是大非面前为啥还在捂着盖着。署名是王店大队全体革命群众。童书记问秘书,这件事去调查没有啊·?秘书说,调查了呀,我忘了给你汇报了。二队的淮草是人家马国立用钱买的。二队的队长和会计都证明了此事。童书记说,造反派的厉害你还不知道?这件事虽小,但被人家抓住小辫子,罢职挨斗是眨眼的事。你把禹委员喊来,我亲自给他布置。
公社召开批林批孔动员大会,各大队的支部书记都来参加。会开到末尾,王店大队的支书李书卿站了起来,高声问道,批林批孔的革命形势一遍大好,阶级斗争的新动向也在不断出现。在你死我活的阶级斗争面前,公社党委为啥对我们王店大队反映的情况置若罔闻?童书记陪笑脸说,李支书,你说的是哪个情况啊?李书卿厉声说,你不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么!马国立拉走二队的淮草不给钱,这是不是资本主义倾向?这符合不符合党的优良传统?
童书记松了一口气,哦,你说的是这件事啊。我今天正式答复你,对两次检举信,党委都做了深入详细的调查。第二次调查的结果在禹委员那里。禹委员,你把调查结果给大家汇报一下吧。禹委员走到台上麦克风前,从兜里掏出日记本,掀开几张念道,11月25日上午,我到王店大队第二生产队找到队长老黄和会计,黄队长说我把一百块钱交给会计了,会计证实说有这回事,我已经把这笔钱下账了。我给会计说,下账要有条子,把条子先借给我用用吧。这不,条子在这里,哪位有兴趣就上来看看。李书卿嗷地一声跳起来,我不相信!这是现烧香现捏佛儿,上下串通一气,来糊弄革命群众的!
童书记勃然大怒,混账东西!你还有没有党的组织纪律?你还有没有一个党员应有的觉悟?批林批孔是头等大事,你在这些鸡毛蒜皮上干扰不休,居心何在?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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