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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花开富贵 于 2017-6-22 12:22 编辑
《十八岁的梦幻》
一
那年,我十八岁,奶奶走了整整一个冬季。
过了蠕虫般的一冬,春天忽然如花似歌地炸开在街道的角角落落,满街的物品零琅满目。
午后,我手里攥着父亲刚刚给的五十元和表妹赤手空拳地走街串巷,就为了要给她买一块像样点的生日蛋糕,过一个像样点的生日。
只有九岁的表妹是个乐天派。小眼睛,圆脸,鼓着个腮帮子,歪着小脑瓜,嘿嘿,就跟个美过容的青蛙似的。粉嫩的脸蛋被春风扫得彤红,美滋滋地笑着:“小姐姐,你们这的大年咋么过的啊?”她用手一指广场一角未燃净的八戒火塔。
“和你们那差不多吧。”我拉着她,一手提着买来的蛋糕脚不停歇地往回赶。
“不一样的。我们那不点火塔,只挂灯笼……”她很认真地说,我很认真地听。
“其实,每个春节我只听到炮竹声……等不到晚会开始就瞌睡了,晚会结束我才醒来,一切都已结束。”她带着羞涩说。
“我也是。”我没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
“嗯。”她继续歪着个脑袋看我,裂着厚厚的嘴唇,眼睛再度眯成一道缝。
眼看太阳就要落山了,前面那个高高在上的烽火台看着越来越暗。不敢停留,路过我最喜欢的坝头时,也只是望了望它结冰的情形,弓着腰拉着表妹奋力向前狂飙,一心想要回家,也不管表妹受得了受不了。想想表妹还蛮可怜的奥,被我拉得身子直向前冲,也不吭气,到底是个没爹的孩子坚强着那。
我不知道像她这么大的孩子到底对家的概念懂得多少,但愿她像今天这样永远快快乐乐得!天空可以挽留一抹薄云,也可以绽放一个花朵,但不知可不可以永远给予一个人快乐。
临进家门,表妹依然保持着最初的那股兴奋劲头,冲着大家傻傻地笑。就象外面的雪花般洁白无暇。
我回过头看她,还真像位青蛙公主哎。这时,外面扬扬洒洒飘起了雪花。
回家就见父亲围着个大围裙和姑姑在厨房里东忙西忙。
我反倒闲得没事干,顺手拿起了外甥留下的木琴弹了起来。表妹巴巴地看着我弹渐渐厥起了嘴唇。
“你会弹?”我小声问。
她点点头凑过来,用手比划着,口里轻轻哼到:
月亮在云朵里穿行
风儿透着泥土香
春天里
我们坐在田埂上
听燕儿在林稍歌唱
夏天里
我们坐在河床上
听蛙儿在水里长鸣
乎啦啦乎啦啦
你我一天天地成长
模糊的影子
一天天地退去
不要说我太小不懂你
不要说未来太遥远
世界本不是很大
你我还是要分开
天各一方
看月亮在云朵里穿行
听人来人往世事变迁的故事
阵阵风儿好似美酒
未饮先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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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音质圆润清亮。门开着,歌声吸引了隔壁父亲的注意,我听到他和姑姑的对话。
“雪儿学过唱歌?”父亲在厨房里问姑姑。要知道,父亲早年登过舞台,能歌善舞,不会不知道她是个好苗苗。
“学过几天,离学校远,要人接送,她不愿去了。”
母亲在床头乐呵呵地看着我们俩弹唱。她除了下不了床外,什么事也别想瞒着她。
门外,有人正悄无声息地趴在窗户上看着这一切,轻轻地叩响了门板。
“噔噔!”
邻居家的大儿子陈平猛然间戴着一副墨镜文质彬彬地走进来。
“你们家来人了?”他用目光在向我寻问,捡了个地方坐下来。
“来了我姑姑,昨天下午来的……”我不知咋么了,见了他特别高兴,话也多起来,把木琴让给了表妹。
“下半年就是高二啦,要抓紧……”他没话找话。
多日不见,我忽然想大概他也想我了吧,不然咋么会提前回来?想到这我的脸莫名地红了一下,正好看到他对我招手。
“到我家来一下。”我看了一眼母亲她没啥反应,就跟着陈平到了他家里。
陈平家和我家一墙之隔,院子里静悄悄的。
“阿姨不在家么?”我很奇怪,下这么大的雪阿姨竟然不在。
“我妈去了我舅舅家,过几天才回来。”
“所以,你提前回家照门来了?”
“嗯,我还要换药。”陈平点头。
“你弟弟和你妹妹你给做饭么?”我笑,心想不知道他会不会做饭。
“我比我妈做得好吃,他们高兴还来不及那,信不信哪天我做给你吃?”他笑笑,态度很诚恳。
我知道他又想问我学校里的一些事了,顺便跟他讲了一些我知道的事情。曾经的陈平和我在同一所学校就读,他曾经是这所学校重点班的班长,比我大俩级。因为一次体育事故,永远与升学无缘了,可他的心还在学校。拖着半条命的身子,就连一般就业机会很难找得到,因为我们都是平民窟里的孩子。
凭着一股子犟劲,他在家中自学成才。书桌上总堆放着各类书籍,什么裁剪,电脑维修等书应有尽有。所记的笔记都快于墙平了。我那时特容易被陈平感动,处处以他为榜样,并偷偷地暗恋着他,就因为他像个男人。连走路都像大山一样稳健,惹人着迷。
因为某种缘故我也误过了学习的一段黄金时代,所以学习咋么也跟不人家。竟管陈平极力鼓励我学习。特别是数理化,他经常带病为我补课,可我好不争气,依葫芦卖瓢还是赶得蛮吃力。面对强手如云的同学、渺茫的前途、真想放弃啊,又怕他伤心。
第一次见到陈平那年我十七岁,那是个叫人向往的秋夜,月亮下来得很晚。
黑漆漆的房拐角,坐着一个近似老头的人,披星戴月,手握一柄二胡拉出怪怪的调子来。我走向他,他坐着不动。我想看清楚这个人是谁。他坐着不动目光却炯炯有神,暗自观察着我。近了,原来是位穿着厚重衣服的年轻人,就像装在套子里的人。这人应该和我哥的岁数差不多大吧,我想。
“你是这家的小女儿吧。”他消息到蛮灵通的么,可惜我不认识他。
“嗯。”
“我们是新邻居。”他吐出这句话后嫣然一笑,好像从此我们正的可以好好相处了。
“没事多走动走动,彼此就熟悉了。”他长得英俊潇洒,话语亲切可人。
我带着疑问回家。问过母亲才知道,他并没撒谎我们确实是邻居。我们家才搬来几天,他帮了不少的忙。最近正在跟父亲学二胡,是一个不错的有志青年。这是我们家人对他一致的评价。我在校不常回来,所以不曾谋面。
再后来知道他的一些事后,看他那么顽强地学习,同情心渐渐占了上分。每次回来总想关心他一下,有事没事老往他们家跑,我们无所不谈。
今天也一样,我简名额要地向他讲述了学校最近发生的一些事和我个人的看法。
“你好点了么?再没痛吧?”他得的是胸膜炎。
“好多了,明天要去换药。”说着,打开柜子拿出从农村带上来的几根老玉米棒递到我手上,不好意思地笑笑,他知道我爱吃玉米。
“哎,上次那几道题你到底会了没有?基础的东西一定要弄懂------”他不放心到不安。我无言,他却在等待。
我真想对他说:我不读书了,不知道结果会咋样。
二
开学之际,姑姑和表妹乘车走了。
他们在一个比这更大更繁华的城市里定居。那里有姑姑的房子和为之奋斗了半辈子的单位、还有二度结婚的姑父。
想当年,姑姑是逃婚去的大城市,没想到,居然成了当地的一名堂堂中学教师。因为对婚姻的恐惧,近三十岁的姑姑,才和下放到煤矿的姑父结了婚。后来有了表妹,俩人却分手了。再后来,姑父和一个扫大街的单身妈妈结了婚。再往后,姑父和姑姑打官司,姑父夺走了前妻和女儿唯一的息身处——房子。
表妹的话至今还在我耳边萦绕:她说她爸爸不让她去找他,怕破坏他新建立的家庭。可笑,世上咋么会有如此自私的人呢!为了讨好新欢,连亲生女儿也不认了?如果他将来感到孤独那是他咎由自取,怨不得他人。
十五刚过,我也要回学校去了。站在院子里想把一切映入脑子里,带走。
刚好碰到陈平一个人从医院里回来。
“开学了吧,打算什么时候走?”他握着手提包站在当院问我。
“明天早上。”
“还住校?什么时候回来?”好好的手提包带被他闲得没事扭来扭去,看着怪变扭的。
“我还没走那……”
他不再说话,静静地站在原地看我,直到阿姨把他叫走。
陈平走后,我在院子里站了良久。
《溪中》是一所很有名气的学校,也是全国历来出人才最多的学校之一。
被青山环抱着,远离城市的喧嚣,环境优美且清净。
课余时间,我一个人默默走在校园的林荫道上,陈平的影子一直伴着我。脑子里幻化着与他重逢的场面……心里充满了柔情蜜意。我真的不能让他看扁了我,一定要把落下的功课统统补上去。我暗自发誓。
许是自己用功过度。初夏时分,忽然感觉身体哪里不对劲了,大脑一天到晚昏沉沉的,咳嗽,气短,胸闷、一节课根本就上不下来。难道我真病了?种种迹象表明病的不轻,还不如陈平有精神头,那么我还有将来吗?我问自己。同学们也因此不敢多和我接触,以为我得了什么不好的传染病。到医院查寻的结果心脏二级杂音。医生说我即便将来考入大学身体也验不起。这下我对考学彻底绝望了。
昨天的我为了忘却……记忆里真就没记住那个病因。后来我得了失忆症,忘了许多现实里的事。
得了病,我只能卷铺盖回家。
回到家的一段日子,根本就看不到陈平的影子。
听说他去顶一个教师给孩子补课,还要代人家到农村去教书。临行,陈平特地过来征求我的意见。我说想去你就去吧,注意点身体。不知为什么,我没向他提起我得病的事。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整天无所事事的我,加之一天到晚见不到陈平的心里作祟。尤其是学校发毕业证书的那几天,心情坏到了极点,干脆出去纠结了一些以前失学在家的同学,领她们逛街到很晚。
几次路遇陈平,他远远地看着我,我也只是望着他,谁也不先说话,好像一下子生熟起来,陌若路人。
我真的不想跟陈平说话,就像天下人都负了我似的,那段时间里憋屈得看谁都不顺眼。幻想哪天自己突然消失得无踪无影,到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去。可我毕竟没那样做。
一天,我中学最要好的同学刘丹找我,她曾是我校三花烂漫里的首花,光看那张脸蛋就秀色可餐了。她提出要进一家大铺子里学手艺,我说好呀,你带上我,她说行。我们就这样说说笑笑走进了那家铺子,说说笑笑打起了短工。
陈平知道后也要进去。我母亲让我去说情,说是阿姨的意思。我找到老板说了这事,他说没问题叫他来。事情就这样搞定了,于是陈平也进了那家铺子。
老板的摊子太大一时管不过来,急需一个信得过的得力助手。陈平恰巧在这个节骨眼上出现,以他的本事,加上精明能干劲,很快就被重用,成了老板之后的二老板。工资不菲。
《南郊尤家铺子》里俊俏的女孩子比比皆是。别说是男孩子们拉,就连我们几个自信点的女孩子到了那里,也自叹佛如。那些个从农村过来的女孩,无论模样还是本事个个出类拔萃。要不然咋么能在城里混?而且一驻就是N年?
总之,外面的世界真的是很精彩!令所有走进去的人大开眼界。
在这个铺子里为数不多的都市男孩,就像宝玉身在大观园,接触到的漂亮女孩易如反掌,却如同走马观花般一路挑挑拣拣。
个别男孩,仗着市民优越的身份,想方设法泡到在城里他连做梦也不敢想的靓农女,好在朋友面前显示一番。因为她们往往比哪些个扭捏的都市女更纯情,更泼辣色诱,更适合生存的法则。
记忆里,陈平和铺子里前几位仁兄一样,马不停歇地换女友。
在那个不大不小的地方,他忙得上下班连招呼也顾不得和我这个邻居打。
尽管我们一直顺路。
我二十岁远走他乡准备婚事的那几天,是他陈平亲口告诉我说:他的女友已经有喜了。
十八岁的梦幻,就这样沉入没有烟花炮竹深邃未知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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