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 [复制链接]

晏晏

主楼

发表于 2017-6-28 16:52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

本帖最后由归隐宋朝于 2017-6-28 17:15 编辑

   旧街和新街的区别，在暴雨中立时显现。

   站在楼上看雨，但觉烟雾弥漫，颇似狼烟四起。风如烈性的女子被关在了牢笼之中，因为不肯屈服，而不停挣扎。东一头，西一头，即使不得要领，依然拼死撞击。雨的气势在这样的烘托下弱了些。似怕事儿的汉子，不吭声，只是一个劲地扑下身子，将自己融入无边际的潮流中。

   有些车子停在路边，不是因为不想走，也不是因为抛锚，而是看不清路。雨刷紧着倒腾，也倒腾不出一丁点视觉区域。

   雨大得超出我的想像。也超出所有人的想象。当我看到朋友圈的信息时，顿时惊诧了。

   水涌进了公交车，乘客们心惊胆战地缩起脚，看着脚下的涛涛巨流。车子前方，又一个黄浊的大浪爬上车窗。即使是行船，也不会有这样惊心动魄的时刻。

   一辆摩托车，在路中间站着，它的主人在如注的雨中苦守苦等，等着这黄潮的褪去，等着人们的救援。数辆轿车，在路边滑动着。不是发动机在动，而是水流在动，车不动不行。相对于路中间，路两边的水流更加湍急些。一个中年司机，开着车门，将水一下一下子从车里舀出去。

   有人开始晾车牌。四个，一字排开，下面写着，谁的？赶紧来领，我刚从水里捡的。有的甚至发来一张洗衣机在水里游泳的照片，然后告诉大家：赶紧上街，水里现在要啥有啥，看见没，洗衣机都有。

   人类不再是世界的主宰。水是，风是。尤其在旧街。所有的行动都必须要征得水与风的同意，它们高兴了，让你回家；不开心了，你必须留在这个游戏中，不管你情愿不情愿。

   记忆中，多少年没有这样的雨了。这场雨，意外打开了某个时光通道，让我想起一些人，一些事儿来。

   儿时的夏日，每年都有这样的雨。只需三五十分钟，雨水就可以将街道变成河流。这霸道而凶猛的河流，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却总能掳走一两条鲜活的小生命。

   我也想起了那两扇巨大无比的黑木门。漆色光滑，有硕大的青铜门环紧扣其上。门下，是青石板的台阶，一路蔓延到路面上。孩子们在路上仰望木门、台阶，总能无端地感觉到一种神秘与庄严的气息。

   这个家族果然是神秘的。在那一场运动大潮过后，举家迁往上海或者南京。具体地址我早已忘记，唯一记得的是，临走之时，他们全家小心翼翼的神情忽然不见了。仿佛被昨日的那场暴雨冲走。他们喜气洋洋，并且十分礼貌地跟我们每个人告别。

   他也跟我们一一告别。这个羞怯白净的男孩，一直是班里好多女孩子心底里的偶像。那么白，又那么温柔，人却比其他同龄男孩高大许多。他有别于其他孩子，不疯不野，也不在雨水形成的洪流中玩耍。他很成熟。

   以后便再也没有见到。那幢房屋，最终卖给了一个猥琐的人家。再去看时，发现大门也矮了，石阶也短了，院墙也旧了。整个房屋的外观忽然改变，变得猥琐起来。

   因了一场雨，得以与孩童时的记忆重逢，很欣喜。仿佛有一道光，从身体内部亮起。

   天也慢慢亮堂起来。我开始渴望下一场暴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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