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老树昏鸦 于 2017-7-3 10:52 编辑
爹爹留下无价宝
“爹爹留下无价宝,光辉照人永向前……”听现代京剧《红灯记》里李铁梅唱这句戏词的时候,我还小,闹不忒清李玉和到底给她留下了什么宝,还以为那盏闪闪发光的红灯是个什么宝贝呢。
这戏词也让我想到自各的爹,知道爹穷,不可能给我留下什么宝贝,却庆幸爹给了个贫下中农的好成分,让我在学校里腰杆倍儿挺,选班干部评三好学生什么的都有份。不像我那个姓曹的同学,学习在班里数一数二,数学更是拔尖儿,可他家的成分却是富农,这让他在学校里一下子矬了半截,平时蔫蔫的很少说话,连走路都溜着墙根走,好事自然轮不到他头上,还常有同学当面或者背后骂他“富农崽子”。升高中那年,不凭考试凭推荐,其实根本也没有考过试,推荐的标准是家庭成分,必须是贫下中农,连中农的都不要。那位姓曹的同学自然沾不上边,后来听说他退学后给生产队里卖豆腐,老大不小了连个媳妇都娶不上,多年不见,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后来稍大,我又有些埋怨我的爹。原因是我发现有些同学的爹真有本事,不光能给家里挣钱,还能给孩子安排个好事做。有个姓李的同学,他的爹似乎是在县城的粮食部门工作。那个时候我已经上了中学,中午要带一顿干粮,我家里穷,顿顿都是棒子面饼子,青黄不接的时候棒子面都吃不上,只能带高粱面和山药面掺在一起的黑饽饽,吃饭的时候怕同学笑话,经常一个人悄悄跑到学校的墙头外面吃掉。那位李同学从来都吃棒子面饼子,有时还会带去馒头大饼什么的,不光如此,他还隔三差五跑到公社商店里,买块酱豆腐臭豆腐之类的下饭,虽说只需三五分钱,却让包括我在内的好多同学很是眼馋。还有一位跟我十分要好的王姓同学,他的爹更有本事,不光在县委大院里上班,好像还是个权力不小的官。每到月底月初,王同学便骑上他那辆飞鸽自行车,好说歹说带上我去县城他爹那里拿钱,那个总穿一身洗得有些发白的蓝中山服的老人说话和气,赶上饭时,即便我们已经吃过干粮,他也要到食堂里给我们打几个馒头带上。高中毕业前后,班里不少同学有的参了军,有的招了工,还有的推荐到地区或者省城里上了学,其中就包括我的那位王姓同学;回到村里的有的进了村副业厂,有的当了民办教师,还有的到公社里当了临时工。仔细一打听,原来他(她)们差不多都有个出能耐的爹。相比之下,我的爹就没有人家那本事,他除了耕耩锄刨是把好手,还是个好牲口把式,只会一年到头在队里挣工分,只在春冬两闲的时候给队里拉脚能挣点补助。记忆里他好像当过几年生产队的保管员,“四清”那年让工作队挤兑得胡说八道,让一家人都跟着他吃了瓜落。这样的爹自然不能给儿子带来什么福祉,所以我尽管学习拔尖,可毕业后也只能去掠锄把子,亏着生产队长是我的一个远房亲戚,几个月后才让我当上了队里的记工员,虽然算不得什么好差事,每月却能多记十五个工分,还能以总分为名歇两天工。
爹既然指靠不上,一切便只能靠自己,自己想辙,自己折腾,燕子搭窝似的,几十年下来,倒也闯出了自己的一小片天地。穷富暂且不论,委实养成了吃苦耐劳勤俭持家的好习惯,无论大事小情从来不想也不愿指靠别人,有福便享,有罪就受,有难处自己顶着。最不愿意的是欠别人人情,哪怕是抽别人一支烟,吃别人一顿饭,也总是惦着回报,生怕让人说出个不字来。一次同学聚会,觥筹交错间谈到人生际遇,有同学面露愧色,言语中颇有不平之词。与他相邻的同学劝道:知足吧伙计,咱们顶着一脑袋高粱花子出来,混到今天这一步,不错了。咱不能跟人家有些人比,人家的爹娘是什么人?咱的爹娘是什么人?咱的娘就会做饭纺线,咱的爹就会种地拾粪。我听了,感慨万千。
人说本事再大不如有个好爸。这“好”字颇值得玩味。我倒是觉得,万贯家财,千秋基业,全不如一条做人的路子,这条路有时是自己走出来的,有时是让爹逼出来的。如果说爹爹留下什么宝的话,这个宝最无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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