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晏晏 于 2017-8-25 10:33 编辑
决定与安子私奔的那天,日头很足。秋蝉在树荫里玩命地叫,企图在最后的日子里找到自己的爱情。
我爱安子,我要跟安子离开小镇。我们将从枫桥渡出发,一起去天涯海角流浪。
安子身上有种味道,是不属于这个喧嚣俗气的尘世的。他身上,有种出尘的东西。
安子曾经带我去他的小菜地里玩。当然,这次安子没裸。安子一直很尊重我,就像尊重自己的眼睛。当下许多人,都忘记了尊重自己的眼睛。他们只听从内心的善恶摆布,看事情带着折射面的。
安子不。安子看女人就是女人,看男人就是男人。绝对想不到男人跟女人能混到一块去。
追安子很辛苦。因为我身边还有一个人——土匪。
安子与土匪是两个极端。土匪的心总挂在桂花树上,脸上像扣着面罩,我无法贴近他。
安子不同。安子真实。安子可以成年累月不洗澡,身上有股原始人的质朴与蛮荒气味。少了各种香精的熏陶,安子的气味让人感觉返璞归真。虽然我内心是抵触的,但我仍然义无反顾地扑向他。
是让皮囊在一起,还是让灵魂待在一起,我是拎得清的。
我不要安子的皮囊,我只要安子的灵魂,一个无所羁绊,所向披靡的灵魂。
我跟安子约会去枫桥渡口。去那里,也是我特意安排的。我来到倾杯小镇,是为了一个人来的。
那个人就是在枫桥渡口接的我。当时,晚霞满天,桃花朵朵,木质的围栏上,竹桥蜿蜒着跃进水中。那个人脸上的笑容像阳光,一下子温暖我的心灵。
他是什么时候被小镇吃掉的?我已经忘记。当我发现他消失了的时候,我已经成了土匪的女人。土匪脸上的笑像月光,明亮着,也清冷着。后来的后来,我总是弄不明白,是小镇吃掉了他,还是他自己吃掉了自己。反正,土匪吃我的时候,说了一句话:丫头,你可是消耗了哥一大笔银子。
我跟安子去枫桥渡前,先去喝酒。一杯初润喉,二杯万事休,三杯上马去,从此无烦忧。
安子这次没喝多,很准确地找到了自己的嘴。他问我:你干嘛要缠着我?我他妈的过得正恣呢。
我说:安子,你是这世界上唯一的真男人。只有你,才配得上我。我们之间会有真正的爱情,像狼族那样的爱情。在生死攸关的时候,我可以让你吃掉我,只要你能活下去。
安子嘴巴里骂骂咧咧:我看你他妈的就是蛇精病!土匪好吃好喝地伺候着你,你反而长出贱骨头来了。小镇上,有多少女人每天拼死拼活地挣扎在水深火热的日子里?她们比你丑?她们不会贱?不是,你他妈的就是运气好!好得离谱了!
我的脸有些发烧,感觉那年枫林渡边的桃花开了上来。阳光般的微笑,一下子就扎进我眼里,我的眼里发水了。
安子有些惊慌失措,伸出一只黑猪蹄般的手给我擦泪。到我脸跟前时,顿住,又收回去了。
安子咬着牙说:别他妈的给我挤猫尿。你想要老子多活几天,就离我远点!我他妈的缺女人不假,但为了个女人送上自己的小命,还真他妈的不值。
安子说“他妈的”的时候,特男人。
我伸出手去,可怜巴巴地想去抓安子的手。他的手上,老茧虫子般地叠压着,指缝里,灰黑的泥垢已经渗透到了皮肤深处。看上去,那不是一只手,更像是狗爪子,还是刚浸过淤泥的狗爪子。我的胸口翻涌了一阵子,有液体想喷涌出来。于是,我放弃了这次抓握。以后有的是时间,大不了我给他洗过了再抓嘛。
安子挑衅地瞪着我:咋了?嫌脏?你们这些贱女人就是吃惯了猪肉又他妈的想羊肉。你们就是蛆,恶心的蛆!
安子这时候,越发像个英雄。我激动得泪水涟涟,感觉自己骨子里都开始冒出一咕嘟一咕嘟的崇拜了。
我决定豁出去了,用自己刚做过手膜的、雪白娇嫩的小手抚摸一下安子。
我擎着手,精准定位,准确出击,慢慢靠向安子的狗爪子。这时,空气凝固了,安子的表情也凝固了。他张着嘴,眼神随着我的手一丝丝移动,一丝丝靠近自己的狗爪子。我看到他的眼神飘忽起来,像蝴蝶,像蜻蜓,颤悠悠的。
我闭上眼睛,忍住胸口翻涌而上的液体,咬着牙将手用力落下去……
我的手腕忽然停住了。一种忽然而至的力量阻止了它的坠落。那是另一只手,一只钢箍般粗黑却洁净的手。
丁哥!我惊讶地叫出声来。
月亮般的笑在此时此刻更加阴凉。他看着我:又出幺蛾子?
一旁的安子两腿筛糠:丁哥,不,丁大爷,不关我啥事儿啊?我他妈就是贱命烂命一条,哪里敢动丁哥的女人?想都不敢想啊。是这女人,不,是……
丁哥身后,两个彪壮汉子二话不说走过来,拎小鸡仔一样拎走了安子。
土匪拉我出饭店的时候,阳光仍旧很热烈。我看到那个微笑躲在半空中迢迢招手。
我知道,自己这一生都走不到枫桥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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