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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江雁 于 2010-2-12 21:51 编辑
一、记忆深处
傍晚为湛青的天空抹上了几笔轻淡的玫瑰红。
那远方的山,远方的树林,远方的小河,依旧是原来的样子吗?方雪云坐在写字台前,托着腮,呆呆地凝望着窗外的云,在记忆的长河中极力搜索着……
“不去嘛!不去嘛!我想要去海边坐汽艇,玩帆板,我才不去姨妈家呢!不去,就是不去嘛!妈妈,不去嘛!”
一旁的妹妹晓欣已经吵闹一天了,依旧在吵。蒲愫心坐在床边,抚摸着小女儿的短发,温和而又耐心地劝说着。
一朵浮云飘过来,方雪云低下头,轻轻地、悄悄地对自已说:“其实我也不想去。”
记得起那奶牛场,记得起一脸慈祥的姨父姨母,记得起清晨早起布谷鸟的鸣唱,记得起那清澈的小河……噢!不!小河!蓦地,零乱的、恶梦似的记忆碎片忽然袭过方雪云的心头,她犹若被人重重地击中了胸口,一瞬间喘不匀气息。雪云拼命地摇晃着头,想摇晃掉内心深处的那些混乱的、可怕的片断。然而,梦魇般的记忆还是似一双冰凉的手紧紧地攫住她的心灵……
那一天,河水为什么忽然变得那么湍急,河水为什么忽然变得那么混浊,平时它是多么地平静,多么地清爽啊!记得耳边的风雨不停地呜咽,“救救我……”她拼命地尖叫,她拼命地挣扎,河水淹没了她的胸口,河水淹没了她的咽喉,河水淹没了她的头顶,她喘不过气来了,她要淹死了!桥上有人却在笑,不停地笑,那笑声好刺耳,她一辈子也不会忘掉……
她记得自己害怕,她体验到了濒临死亡的恐惧,她记得自已在拼命挣扎,她不要死啊!她在河中央让激流的漩涡卷走……耳边似乎依旧是那可怕的风声雨声和那可怕的笑声……
后来,雪云听说自己终于被人救了上去,随后是一个星期的高烧、吃药、说胡话,险些丢掉了性命。
那年,她五岁。
“小云,你在想什么?”愫心离开了小女儿,走到雪云的身后,并从背后用手臂轻轻地揽住她,柔声地问。
“妈——”方雪云从椅子上回转身,紧紧地拥住了母亲,“我也不想去。求求您了!让我留下来,好吗?”
泪水湿了眼眶,顺着方雪云的面颊直流下来。
“你这个傻孩子,我知道你怕什么。别担心,你们都长大了!不可能再发生那些事情了!”愫心拍着雪云的背安慰着她。
“姨妈来了好几次电话了,她说咱家其他的孩子都去她那儿好几次了,只有你,这么多年都没有去过了,她很想你,这一次她是特意邀请你的,你也该认认姨妈家的路了,是吧?要不是这一次爸妈有事情要办,其实真想和你们一块去呢!”愫心见女儿低着头没有说话,接着又说,“这个暑假后,他上大四,他们的学校也要搬到咱们这个城区来,恐怕这以后每个周末他还要住到咱们家来呢!前几年,他的学校离咱们很远的时候,他每次来咱家做客,你都躲出去了,但是,我想今年你是躲不掉了。与其这样,我想你还不如早一些面对他。”
方欣明放下手中的体育杂志,伸了伸懒腰。对面的同胎弟妹又在为了零食吵个不停,方欣明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转脸向身旁的妹妹瞧去。方雪云静静地倚在窗子旁边,心不在焉地望着火车外的风景,斑驳的树影飞快地掠过她姣好的面容,平添了几份神秘与幽情。此刻的雪云显然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她的脸色突然略显苍白,神情也有些不安,方欣明似乎感应到了她心底的颤悸,他轻轻地按住妹妹的肩头,用眼睛询问着。雪云在慌乱中忙不迭转身,见到哥哥关怀的表情,她随即平缓了神色,微微一抿嘴角,向他展现了一份灿烂的笑靥:“没事!”
“小云,还记得那片树林子吗?”方欣明随手翻了翻桌子上的报纸,漫不经心地问。
“树林子很大。”她回答。
那片树林子究竟有多大?有多深?方雪云不知道,她只记得它很深很密,似乎一百年也走不完,走不出来。那树林曾是一张巨大昏暗的网,向她无情地遮下来,紧紧地困住了她。荆棘、腐叶、树间“倏”地朴楞的怪鸟的尖叫,这一切都惊吓她,她记得听着自己颤抖的呼救的回音,她一步一步地后退,她那双惊惧的眼睛想闭又不敢闭,极度的恐惧令她几乎要崩溃了,她记得后来她在林间疯也似地狂奔、飞跑……直到最后,她精疲力竭地倒在一棵大树下,被黑夜一点点吞噬。她迷路了,让一个挥舞着棒子,穷凶极恶的人追赶着躲进树林后迷路了。
那是她最后一次去姨妈家,她只有八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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