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晏晏 于 2017-9-26 23:11 编辑
除夕夜来了。外面的鞭炮声挤进来,装满了家里的角角落落。老太下午时给我做了四个菜,便匆匆回家去了。今晚是应该一家人在一起吃的。
我摆上了两对碗筷,取出两个酒杯,添了红酒。又是一连串的烟花升上半空,红、绿、紫、橙、蓝、黄,依次绽开。那些绚丽的色彩扑进小照君的儿童车里,小照君哇地一声哭出来。我扔了酒,赶紧去抱他。这几天,他一直在哭闹,搞得我心力交瘁。去卫生间洗脸时,镜子里那个憔悴苍老的女人吓到了我。土匪还会认识我吗?还喜欢我吗?
小照君哭得很凶,仿佛被谁掐了一样。老太走的时候说,这孩子应该是沾上不干净的东西了。她要给我治治,我不信。今晚老太不在,屋子里显得特别的安静。尽管所有的灯都打开了,我还是感觉有些影子般的东西在晃动,有时候就跟在我身后。小照君在我怀里,小身体不时颤栗一下。
无论我喂奶还是抱着他走动,他都不肯停止啼哭。他的啼哭又不同于以往,而是一阵一阵,毫无预兆的爆发。我越来越害怕,他每次爆发时,我都把他全身上下检查一遍,看看有没有被人或者说鬼掐的痕迹。
又是一阵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从楼下传来。我捂住小照君的耳朵,但他仍然听见了,哭得更猛。他哭,我也哭,我自己也弄不明白,是心疼他,还是心疼自己。
这时,门被拍响了。我浑身的汗毛一根一根立起来:难道真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不对啊,那些东西都是无声无息的。正想着,门外传来师傅的声音:丫头,开门,是我!我的泪越发汹涌,抱着小照君跑过去。打开门,看清真是师傅时,我一头扎进他怀里。师傅拍着我的后背,说:丫头,别哭,我知道你受委屈了。
师傅一只脚门里,一只脚门外,就这样抱了我有十分钟。我跟小照君在他怀里一起哭。 师傅说:丫头,准备就这样让我站到天亮?我忽然不好意思起来。想要去拉师傅进屋时,才发现师傅身后竟然站着一个人。那个人,黑红的包公脸,刀子一样的眼神,胡子长得密密麻麻,整张嘴都埋没在里面。此刻,他的刀子眼里,泪光晶莹。
泪光晶莹。
师傅从我的手里将小照君夺走了,因为我抱得太紧了。我与那个人站在那里,许久没有说话。鞭炮声从四面八方赶来,世上所有的重逢都从四面八方赶来。所有的重逢注定了泪光晶莹。
那个人叫:倩。声音低哑,像破锣。
我扑过去,跳进他怀里,把腿盘到他腰上,喊:土匪,土匪,土匪。
师傅抱着小照君,笑骂道:两个傻子,还不进屋关门!
我没有害羞没有矜持也没有在乎师傅的眼神,像一只八爪鱼一样粘在土匪身上,进了屋。土匪变了,瘦了,老了,嘴巴藏在胡子里,找也找不到。唯一不变的是他看我的眼神,所有的戒备与刀子都扔了,只有宠溺与欢喜。
我捏着他的脸,揪着他的胡子喊:土匪土匪土匪。他也不吭声,只是热泪横流。小照君似乎感应到了家里的热度,竟然不哭了。土匪有些不好意思,扯着我的手往下摘我。我不怕,仍旧不松手。最后土匪说:倩,让我看看我的儿子。我终于从土匪身上掉下去了,身子软成泥。土匪一手揽着我,一手去扒拉小照君:儿子,儿子……土匪哽咽着,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灯光下,小照君的两只眼睛像星星,小嘴唇像花骨朵,小脸蛋像苹果。土匪看得入迷,眼泪窝在眼眶里,却不舍得眨巴一下,不肯错过一眼。
窗外,烟花翻滚如潮。节日正在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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