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兰亭流觞 于 2017-10-21 22:50 编辑
秋天的记忆
秋天是收获的季节，此时人们赖以生存的大地，就像一位历尽沧桑的老人，在短暂的四季轮回中，告别了春天的韶华，走过了壮年的盛夏，在他生命的最后一息，拼尽了全部力气，把累累硕果无私地留给了这个世界。然后，蒹葭苍苍，寒霜茫茫，满目萧瑟 ，一片寂寥。
一年四季中，最喜欢秋天。也不为别的，就为那飘着白云的蓝天，澄澈见底的秋水；还有满树的红叶，遍野的黄花。还有呢？还有满地已成熟的稷粟稻梁，以及那一片片翠绿色的白菜，红火焰似得朝天椒。
我自幼生长在农村。农村的孩子大都是经受过贫穷之苦的，不过贫穷只是物质方面的，他们自有令人羡慕的精神财富。农村的孩子拥有的财富是春天的山花，是秋日的朗月；是春种的希望，是秋收的幸福，是整个包罗万象的大自然，还有各种各样地磨难，这种财富足以使他受益一生。
每到金风送爽的时候，我都会念起自己儿时的时光，念起乡村里的一些往事，甚至念起我曾放牧过的那些秋耕的老牛。十几岁时，每年的秋天，我常跟着长辈学习耕田。耕、耩、耙、耢，是一个农民在田里谋生必须掌握的基本技能。世事洞明皆学问，看似简单的农活其实内藏许多玄机。田是用牛来耕的，两头健壮的公牛为“一俱”。耕地的规矩是：八步一档，“伏”，“绞”有别。有时为了不误农时，也会使用身材小巧的母牛，甚至不惜让哺乳期的母牛来拉拽沉重的犁铧。体弱的母牛拉着沉重的犁铧在田里缓缓地行走着，每走一步都显着那样艰难。实在劳累又在人们的鞭笞下不得不走时，母牛会仰天发出一声凄厉的长吼，这吼声有些令人不忍听闻，里面充满了无奈与心酸。牛犊不知道母亲的艰辛，它依然欢快地在母牛的身边跳来蹦去，享受着自己美好的幼年时光。休息的时候，牛犊会缠着卧在地上一口口反刍的母牛吃奶。牛犊前腿双膝跪倒，嘴含着乳头，每吸吮一次奶水，它的头都会向前拱一下，仿佛一次次跪拜。这时母牛忘记了疲劳，会用它那粗糙的舌头，温柔地舔舐自己的孩子。我曾为牛犊吃奶的样子询问过长辈，长辈看了看耕牛母子，意味深长地说：“羊马比君子啊，牛犊是在拜谢母亲的哺育之恩呢。”
耕牛在田里虽然行走缓慢，但时间长了也会耕好大片的土地。新耕的土地油黑湿润，漾着泥土的芬芳。如果你仔细观察，还会发现新耕的土地上已布满了柔软纤细的银丝，银丝在阳光下闪烁着白色的光芒，风一吹又会聚成团团丝绵，丝绵在田里飘来荡去，仿佛荻草的花。这是秋田里特有的现象，在我的意识里那闪亮神秘的细丝，便是“秋毫”。
秋日里，晚熟的谷子割倒后，捆成捆有序地码在田间。如果来不及运回打谷场，队上会派人到田里守夜的。守夜一般为两人一组，他们各自抱一床棉被，找一背风的谷垛边，下边铺上厚厚的谷草，和衣裹被而卧。守夜是一份责任，同时也是一份享受。想啊，置身于真正的大自然中，嗅着自田边随风而来的淡淡菊香，闻着田野里的嘤嘤虫鸣，在清新寂静的秋夜里安然入睡，是何等的惬意呢。我也曾经有过几次守夜的经历，这大都是农历八月下旬的农事。少年时好奇，感觉那是很新鲜很受用的事情。记得有次田间守夜，午夜被一阵夜游的鸟鸣惊醒，偶尔抬头观天，只见一钩残月天如水；细听旷野，万籁俱寂虫数声。这澄澈的秋夜，这微凉的秋风，霎时会涤尽你经年的一切烦恼，使你忘却人世间还有污浊和丑恶的存在。在这深邃岑寂的夜晚，会令人抛却一切杂念，返璞归真宠辱皆忘，乃至不知今夕何夕。
良宵苦短。与美人相拥的夜晚固然是良宵，“临秋云而思浩荡”的月夜，则更应称为良宵。很多年来，时常思念自己少年时在家乡田野里度过的那些月如银钩的秋晚。特别是在人生路途上遭受挫折的时候，更希望找个清静的地方独自疗伤，可这世间哪里有让人安生的净土呢？丰子恺说：“既然没有净土，不如静心。既然没有如愿，不如释然。”那么，哪里又是能使人静心、释然的去处呢？应该是澄澈如水，万籁俱寂的乡间秋夜吧。
“莫放春秋佳日过，最难风雨故人来。”说的是秋天与春天一样，都是好时光。这话很公允。是的，秋天是收获的季节，但 秋天又不仅仅是收获的季节，同时也是播种的季节。一提到秋天，人们就会联想到北雁南飞霜林醉，寒来暑往满目萧瑟，但这萧瑟寂寥是暂时的，是大地做出极大的付出之后短暂的休整，过不了多久，展现在你面前的又是一片勃勃生机。
曾听人说，埋葬一个人，意味着死亡和失去；但是埋葬一粒种子，代表着全新的生机即将开始。事实上，春天的希望，是在秋天的土壤里就开始孕育了。中秋过后，正是自淮河流域至华北平原辽阔的土地上播种小麦的季节。勤劳的农民在收获后的沃土上，施肥、深耕，耙、耘、细作，然后播下种子，静候麦苗出土。“七宿麦子，八宿谷。”说的是麦种播下后，经过七昼夜的孕育，麦苗就会破土而出。麦苗刚出土时是一株纤纤的嫩黄，经过阳光几天的爱抚后，植株的上部慢慢变为新绿色。
倘是阳光明媚的早晨，你在田边漫步，放眼生意盎然的麦田，你会欣喜地发现，株株细嫩的麦苗尖上都顶着一颗晶莹的露珠，露珠幻化着七彩的光影，光影在晨曦里闪烁迷离，那是秋天的梦。
是啊，那一望无际密稠稠的麦苗，七分鹅黄，三分橘绿，那份清新只能去秋田里去寻找，那种妙意只可去秋梦边缘捕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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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达卡
发表于 2017-10-21 20: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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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10-21 21:2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