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烟雨竹城 于 2017-11-8 19:48 编辑
父亲的柔软
一
小时候,父亲是我们地方上管工业的一把手,好几十家的企业都是父亲一手亲历亲为而筹建创立起来的。因而在地方有一定的威望,倍受上级与下级的另眼相看。
母亲怀我七个来月,计划生育政策更加严格起来。我有二个哥,一个姐,父母也一直采取了避孕措施。直到多年后,又实然有了我。我是家里下决定准备最后要的一个孩子。但是政策不允许我来这世上了。
七个来月大,我已经成了一个完整的胎儿。父亲向来原则性政策性强,什么事都是自己带头做的。但是关于我是否要生下来一事,父亲却最后做出了让很多人都想不到的决定。
父亲自己去要求做了结扎手术,并且说,就算是撤职也要把一个七个来月大的孩子生下来。父亲选择自己手术的原因,还有当时我母亲的身体也不是十分的好。
现在回忆起来,父母一定非常煎熬,不知经过了怎样的自我斗争与权衡取舍。
结果,我生下来了,父亲被降了职,母亲的工资也降了级。家里的收入明显大幅度减少,生活变得有些拮据起来。
二
我起初不明白,现在依然也不了解,人的记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一直隐隐地藏在心里的一个印象,在我很小的时候,我不清楚究竟是什么原因。夜半三更,因为我的顽固?因为我的抗拒?因为我的淘气?因为我的嚎哭?父亲居然把我扔在一个黑暗无人的楼梯间......
2012年冬天,故乡下了一场凄楚的雪。当我到病房外透透气的时候,我推开了走道上的窗。一阵寒风吹来,我不禁打了一个寒颤。我有一种不祥的预兆!
我在医院的病房里,陪了父亲一个通宵。父亲的疼痛又折腾了很久,我非常心痛,非常悲伤,亦非常无奈。我紧急呼叫医生来给父亲注射麻醉剂的时候,医生来迟了一点点,我就发怒了。也许我的脸色太不好看,也许我以身俱来就有那么一点威严,也许他们知道院长是我儿童时期的好伙伴,医生和护士连忙向我道歉。
注射麻醉剂之后,父亲睡了。但是不久生命验测仪报警来,父亲又经历了一次紧急抢救。早晨父亲醒过来,憔悴无力地对我说:满崽,这次我是保不住了,让我走吧!
我紧紧握住父亲的手,泪水禁不住地流。我怎么舍得父亲走呢?他一辈子都没有享受到很大的福,尤其没有享受到我给他的福。我一直在外地,这段时间我回老家,就是为了陪陪年迈的父母的。
哥哥来替我的班,我特地再到医生办公室问了父亲的情况。医生说,真没有办法了,转更高级的医院也没有办法了。
我忍住伤痛,对医生说对不起,昨晚我态度不好。
三
回到家里,跟母亲说话。说着说着,我就睡着了。大致,我还问母亲,小时候,什么事,半夜里父亲把我丢在楼梯的走道上?
母亲告诉我,你怎么会记得?这么小,二岁不到,你断奶那段时间吧。你是父亲保你生下来的家里最后一个,所以你断奶很迟。
我眼里出现的画面,就是我哭我吵,父亲打我,我还哭,还吵。结果我被父亲扔到了房子外面了,哭了很久。再把我抱进房子,父亲耐心地慈爱的样子,给我冲奶粉,给我喂奶瓶......
多少年后,我确定父亲这个人是很固执倔犟的人,他十六岁就到部队里了,军人作风,对家人和部下极其严厉无情,对工作与事业极其投入而忘我。但他的内心里,却有着不太容易被人觉知的悲悯与柔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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