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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些年,每年的春夏之交,我都要理一个光头,这只和季节有关,与其它 无关。只所以选择这个季节,是因为冬天的时候理光头会感觉到冷,而夏天的时候火辣的阳光又会晒到头皮疼。春夏之交的时候,气候正是适宜,气湿略有些凉,但却不是冷。风掠过头皮的时候,是一种舒爽的凉意。而到天气热起来的时候,头发也长了出来,又可以遮挡阳光。
说起理光头,是有一些历史的,当年在上高中时,男生们流行留长发,要盖住耳朵,甚至要耷拉到肩上。那个年龄段,为了追求与众不同的效果,我决定理光头。当我把这个想法跟一个朋友说了的时候,丫表示了支持。记得那是一个上午,然后丫下午来学校的时候,头皮光光发亮。妈的,可把我老人家气着了。竟然叫他得了个第一,只好在当天晚上下了晚自习,抓紧去理了个光头。占了个第二,为此事我耿耿与怀好一段时间。后来班上又有了第三第四,以至于班主任专门在班上说了这件事,不鼓励不提倡学校的学生们理光头。有碍观瞻。
后来走上社会,要吸引异性眼光,不能只是靠耍二球,自然要注意自己的形象,岷然与众人同矣。
而现在,我已到这把年纪,外界的看法对我来说已不重要,我更加在意的是生存的质量,是自我的感觉。只要我感觉爽的,不妨碍别人的,一意孤行,我也要去做,虽万千人吾往矣。醉风流兮情何物。
今年依惯例,理了光头,过了没几天,遇到一个资深的一年四季理光头的光头爱好者,他见到我,内行的看了一眼我的光头,然后略有轻蔑之意的问了句:没刮?我说没呀,用推刀推的。他显出一切都在意料之中的神情。那是一种专业级的业内人士遇到外行的票友才会有的表情。这使我感到分外的不爽,我说道:用推刀推的,也是可爽呀。
他再次不屑的对我说:你娶了一个老婆爽不爽?可这种爽跟妻妾成群的那种爽能一样吗?
我靠。我承认我被这句话给震的外焦里嫩。在我青春期的时候,荷尔蒙分泌旺盛,无数个黑夜里,生理上的渴望如同一把机关枪,把我那些远大的理想和抱负击的粉碎。然后在我人生理想的小黑板上哒哒哒几梭子,打出一行龙飞风舞的四个大字,那四个大字分明就是:妻妾成群。
如今我已知道这是一个不可能完成之任务,那么如果一个光头可以帮我找到那种感觉的话,这分明是一桩价格便宜量又足的好事呀。
于是,找了一家理发店,进去对老板说,给哥们剃个光头。那老板看着我头上薄薄的只有几个毫米长的一层头发,很是有些迷惑。我说,给哥们刮一刮。要刮的干干净净。老板明白了我的意思,把我让到椅子上躺好,然后拿出一把安全剃须刀,装上刀片。我从境中看到这一切,喊了声停。然后对老板说:我不要这样的刮,我要用那种剃刀,那种老式的折叠的剃刀,在砧布上背过,然后来刮。
老板表情开始尴尬,嘟嘟囔囔表示歉意:这个这个剃刀,不会用。
我靠。这使我感觉颇有些郁闷。既然要玩,我就要玩正宗的,我知道在万恶的旧社会,剃头是一门手艺,而吃这碗饭的,要认真勤备的学上好多年才能出师,开始学的时候,要拿一个冬瓜来练,练成时,用剃刀刮净冬瓜上边的细绒毛,但冬瓜的皮,不能有一点破损。这才算出师,可以在人头上试。
想一想那种感觉,绝对应该是非常之美妙。那不仅仅是剃头,更是在享受一种艺术。可是这种安全刀片不能带给我这样的感觉,至少是心理上。
于是我起身而去,再寻下一家。
悲哀的是,寻了若干家理发店,竟然找不到一家可以用这种传统工艺工作的技术人员,这使我感到沮丧。无奈之下,给那位资深光头友电话,他在电话那边告诉我一个地址,寻了去。一家不大的门脸,门口摆着一个冷饮小摊,进门来,光线暗淡,摆设也极及陈旧,没有一点时代感。但这一切却正是我心中想象中所应该是的样子。
老板面相并不年轻,但头发很黑,黑的有点可疑,并且做为这个行业的人,他也完全具备欺骗我的条件。我估计应该是个四五十岁的中老年人。
中老年人话不多,见我进门,淡淡的问:理发?我指指头:剃一剃。老板把那把破旧的转椅转了个角度冲向我:坐吧。
待我坐好,又把椅子转过去,让我对着镜子,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把我期望中的剃刀。那是一把折叠的剃刀,黑色的柄,锋利的刃隐于其中,老板手指一弹,一道白光跃出。老板从我坐的椅子后背上拽起一块砧布的一端,然后拿剃刀在上边,蹭蹭蹭,反过去,再蹭蹭蹭。
诸事齐备,一手轻按我头顶,另一手持剃刀。我微闭双眼,只感觉到头顶皮肤有一股凉意掠过,耳朵听到刷刷的轻响,有细散的头发从头顶滑落。从脸上,从耳旁落下。我闭上眼睛,尽情的享受,锋利的刀刃轻抚过的头皮,如一缕凉风缓缓的吹,如医院护士带着凉意的手指轻抚我的皮肤。
一下,一下,那种感觉,怎一个“爽”字了得。妻妾成群的感觉,原来如此。
十几分钟后,老板轻轻拍一下我的肩,我从假寐中醒来,睁开眼睛,镜子中一个锃光瓦亮的大秃瓢,闪着青兮兮的光。
摸一摸头皮,光滑如凝脂,我转过身,冲老板伸出大姆指:好手段,好手段。
老板微微一笑,收起剃刀,昂昂然,有睥昵天下之势,施施然,又似解牛之疱丁。
伟哉,手艺人,壮哉,手艺人。
在下且辞,山高水长,明年此时,定来再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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