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天听张子言

淡其无味

　　张岱听说有个叫闵汶水的老头儿是个茶道高人，可茶不置口，仅凭观色闻香即能判断茶的出处优劣。便找了一个下午，专门去拜见他，要一试究竟。但老头一直忙，直等到晚上，老头忙完才与他发话：你咋还在呢？张岱忙说：听说您老是茶道高人啊，我是慕名前来，如果不能畅饮汶老的茶，我决不离开。闵老汉一听，很是高兴，马上起垆弄茶，招待客人。

　　闵老的茶室甚是讲究，明窗净几，环境优雅。壶是“荆溪壶”（宜兴陶壶，估计是紫砂壶），成宣窑磁杯就有十几件，而且品质“皆精绝”。关键是闵老泡出来的茶，“灯下视其茶色，与磁鸥无别，而香气逼人。”果然是茶道高人。

　　但是张岱，又岂是普通茶客？

　　第一壶茶，张岱问是何茶？闵老说：阆苑茶。但张岱再小啜一口之后识出：“是阆苑制法，而味不似。”闵老考他“知是何产？”再啜后答：“何其似罗岕甚也”。闵老夸“奇”。第二壶茶，“香扑烈，味甚浑厚”，据此判断“此春茶耶？”闵老赞叹：我活了七十岁，如此精赏鉴者，没人比得上你啊！二人后来就成了茶中知己。

　　闵老子茶之所以如此奇香，除了茶好，泡茶功夫好，还有就是水好。比如前两壶茶，他用的就是千里之外的“惠水”，且取水有道：“必淘井，静夜候新泉至，旋汲之。”水入瓮，还在瓮底置“山石磊磊”，假装水还在原来的环境之中。而把水运出的时候要赶顺风快船，如此这般，千里之行亦可保证水质新鲜可口。

　　张岱既是茶痴茶精，对于茶与水的选择，自然亦甚讲究。

　　比如《兰雪茶》记，张岱三叔懂松萝茶的焙法，松萝茶本是安徽松萝山的茶。张三叔用卧龙瑞草茶，请安徽茶人按松萝制法焙制，经过了松萝茶的“扚法、掐法、挪法、撤法、扇法、炒法、焙法、藏法”之后，卧龙瑞草便闻香扑冽。但用普通泉泡茶，却香气不出。需用褉泉水，“投以小罐，则香太浓郁”。再加点茉莉，把泡出的水先倒了敞口瓷杯里，放冷，又用“滚汤冲泻”，立马“色如竹箨方解，绿粉初匀，又如山窗初曙，透纸黎光。取清妃白，倾向青瓷，真如百茎素兰同雪涛并泻也。”张岱因其色给它起个名儿，叫“兰雪”。不想兰雪茶从此走俏，人们便不再买松萝了。

　　再说褉泉的发现，也因张岱的茶痴。这附近有惠山泉好，可是惠山泉不渡钱塘。有脚夫挑水过江来卖给那些饮茗大家，但张岱“不能饮潟卤，又无力递惠山水”，所以四处寻觅甘泉。有一天到一个叫斑竹痷的地方，取水喝，发现水性重厚，味清冽，如带棱角。觉得很是诧异。再近看其色，“如秋月霜空。”“如轻岚出岫，缭松迷石，淡淡欲散”。恍惚间看到一井口，用帚扫开，即发现了“褉泉”二字，且颇有王羲之的书法韵味。而褉泉水，也因“取水入口，第挢舌舐腭，过颊即空，若无水可咽”而“或取以酿酒，或开褉泉茶馆，或瓮而卖，及馈送有司”就此闻名四方，连惠山水也差堪伯仲。

　　褉泉是张岱尝出来的名泉。对于茶痴张岱而言，尝过的水自然不计其数。并且他“诸水到口，实实易辨”。他确实有很了不起的舌头。可惜褉泉因为太出名了，后来就有了来挑水出去卖的脚夫。他们到斑竹痷“借炊，索薪，索菜，索米，后索酒，索肉；无酒肉，辄挥老拳”，导致“僧苦之”，“罪泉”，就用污秽之物败泉。张岱听说后跑去淘洗数次，但他一走，“僧又坏之”。

　　下雨天，不得出门。封锁家中，虽无佳茗良具甘泉，亦可一人独饮，并听张子言，与之莞尔。

晏晏

特殊的日子里，来看淡其无味的文字，却分明有茶香入骨。
茶香，亦是书香，更是灵魂的香气。
问候无味！

井冈

品茶，心境平和。

泌水

听你说茶，既闻到了茶香，又闻到了书香
足下不宜名无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