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月旁白:“二宝是个惹祸精”——这是我小时候全家人挂在嘴边的一句话。
我父亲是转业官兵,抗美援朝后随部队奔赴黑龙江,开发建设北大荒。母亲是支边青年,初中毕业时响应国家号召,来践行广阔天地大有作为!我是根红苗正的兵团第二代,土生土长的龙江人。由于父亲是汽车兵,所以小时候时常随着车队搬家,直到我要上学了,才定居在现在的小城。
七八岁,可真是讨狗嫌的年龄,爬树跳墙、上房揭瓦、下河游泳,没有我不敢干的事。母亲每天手里拿着柳条,揪心揪肺地在大街小巷里找我……二年级暑假,家乡的街道新添了两排路灯。到了晚上,橙色的灯光让小城格外温馨。那时候枪支的管理较松懈,很多人家都有铅弹枪或小口径,伙伴们时常拿出来玩打靶或打鸟的游戏。
那天午后,麻雀飞到有路灯的电线杆上,我托着铅弹枪瞄啊瞄,记得是有人在身后推我一把,走火了——只听“砰……哗啦~……”麻雀啥事没有飞走了,伙伴也一哄而散,只剩我完全吓傻……挨到天黑才可怜兮兮地蹭进家门,紧张得全身衣裤都已被汗水贴在了身上。母亲根本不由分说,挥舞着喂猪用的铁勺子,劈头盖脸、一顿狂扫……
我熟练的用双手和双肘护住头,我的肩上、背上、胳膊上——我不知道哪里在疼、我也不怕疼,我只是害怕、我害怕我瘦小母亲被我气疯了……“猪食勺子”终于停在血泊中!是我保护不利、让头部受伤。鲜血,顺着脖子往下淌,很快浸透衬衣。母亲惊慌失措扔了勺子,哭喊着搂住我。我竟然没哭,只是怯怯地说了三个字:“……妈……妈……血……” 我头上缝了14针,母亲赔了23元路灯款。
初二那年的10月1号,学校举办大型篝火晚会。操场分三个地点井然有序地堆放着干柴,并浇满沥青和柴油,先表演文艺节目和团体操,只等夜幕降临再点燃篝火,师生们围绕一圈翩翩起舞欢度国庆。正当教育局的领导在台上讲话,台下师生凝神静听的时候,靠近我们班级的那堆篝火熊熊燃起,刹那间火光冲天、映红了半个操场——就这样,筹备了几个月的“国庆篝火晚会”,在我的一根火柴下提前“起义”了。
学校决定开除我,后“改判”为留校察看。为这事,上万字的《检查》我写了N遍,我几乎连儿时尿炕、值日偷懒那些事都深挖了数遍,这才保住了学籍……夹在其中最难过、最为难的,还是我的母亲。母亲的鼻涕眼泪大把大把流着,从教育局哭到学校办公室,最后母亲竟转变了立场,开始同情我。于是领着我找各级领导理论:“孩子不满14岁,而且不在家长监护的范围内,凭什么出了差错学校就要开除,就让家长领回家?我的处分就这么不了了之……
最后一次惹大祸挨打,我已经上高中。那时痴迷篮球,每天要在球场混到伸手不见五指了才能回家。这次惹的祸事,正是发生在球场。一个比我高四届的校友是现役军人,他回乡来探亲,和我们在球场相遇。说好比球技赌输赢,我们输了每人出两元钱,他们若输了把帽徽送给我们。那时对军人头上的那颗“红五星”我们是由衷向往的,所以打球格外卖力——我们大获全胜,可他们反悔抵赖、拒不兑现承诺。忍无可忍的时刻,由我带头一拥而上,连打带抢才夺回了属于我们的“五角星”……
我终于被学校开除了,罪名是:带头殴打老山英雄。我义愤填膺!他去过老山前线吗?打过越南吗?愿赌服输不是人间公道吗?我理直气壮地跑回家,认为正义的母亲一定会主持公道。在我毫无提防的情况下,母亲握着量布的竹尺,手起尺落——正敲在我的眉骨上,我眼前一片金星……我第一个念头:眼睛一定是瞎了!黏糊糊的热血流进我的眼角,我愣住了,我努力睁开眼,我想看看是不是母亲打的——世界是红色的、墙壁是红色的、母亲的脸也是红色的……
我猜想,之所以能打在我的眉骨上,是因为母亲已经够不到我的头顶了。我矮小的母亲,再次被愤怒变成了雄狮。这次没用去医院缝针,母亲把我的头和脸一起摁在脸盆里、冲洗两遍,给我撒上止血粉、按上纱布、贴上胶带……那天开始,我离开了家乡的小城,独自去了临县求学。
我已经长大了,母亲不再用语言劝戒我。在那一天的记忆里,深深记录下母亲的几声叹息……恰恰是这无奈的叹息声,让我的小时候终于觉醒!我开始约束自己、收敛心性,重拾荒废的学业、进行高三最后一搏——我真的没再惹祸,也算我是为了母亲的微笑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