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疯老爷子 于 2018-6-8 14:51 编辑
小时候,我是左邻右舍写信的小先生。大爷大妈叔叔婶婶给远方的亲戚朋友写信,都爱让我帮着写。星期天不上学,我比上学还忙,不是为猪挑野菜,就是割草拾柴火,可挤出一点玩的时间,还经常被写信占去。有时为了不耽误干活儿,还把晚上的时间搭上。但我很愿意帮人写信,只有这个时候,我才能得到大人们的重视。
我写信的手艺是跟我妈学的。那时候我爸爸在城里的报社当记者,经常几个月也回不了一次家,有时来信问家里的情况,我妈就写信回答,有时家里有事,她也会主动写信和我爸商量。她没上过学,但从来也没像相声《山西家书》中说的那样,把银子画成蝇子,把想死我了,画成一头大象用鼻子卷着刀杀死了一只鹅。她的脑筋好使,刚解放时在村里的扫盲班上学的汉语拼音和一些常用字,写信的时候全派上了用场。我爸还为她买了本《新华字典》,有不会写的字,她就查字典。煤油灯下,我妈捏着蘸水笔,在小炕桌上为我爸一笔一划的写信的情景,就像一幅美妙的油画,深深的铭刻在我的记忆里。
上小学三年级的时候,还没学会写作文,我妈就让我学着写信,我写的第一篇作文,就是我妈教我给我爸写的第一封信。寄出那封信的时候,我特别有成就感;我爸回信夸我写信的格式对、用词准确、没错别字的时候,我妈也很有成就感。从此我就接过了我妈为我爸写信的笔,但不是蘸水笔,是比蘸水笔先进了很多倍的钢笔。
可能是我妈出去显摆的,左邻右舍都知道我会写信了,就有人找我写信了。开始我怕写不好,总是带着用过的作业本,在反面先打草稿,然后工工整整的抄在信纸上。慢慢的写得熟练了,不仅不用打草稿了,我还会搜集一些符合委托人身份的词语,让看信的人感到浓浓的亲情、殷殷的期盼和满心的温暖。
我最喜欢到军属赵大爷家为他当兵的儿子写信了。在信上我不仅不给解放军叫叔叔,我还把他当儿子嘱咐,嘱咐他不要想家,听领导的话,服从命令听指挥,苦练杀敌本领,做毛主席的好战士。
最费脑筋的是帮对门的三哥写情书。这哥们比我大八岁,心眼儿好,经常帮村东头的孤寡老太太挑水,生产队分粮分柴,也都是三哥帮她扛回家。孤老太太东北的外甥女每年都来看她,一来就住上个十天半月的。年长日久,就和三哥有了感情。两人到一起就有说不完的话,分开了就书来信往。可是三哥啥活儿都会干,就是没读过书不会写字,只得求我给他的心上人写情书。为把三哥的情书写好,我搜肠刮肚,什么“见信如面”呀,什么“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呀,什么一想到你就“夜不能寐”呀,把我知道的好词,全用上了。后来三哥和她结了婚,我到他家去玩,三嫂假装生气的对我说:“看了你三哥一封封热情洋溢的信,我心里那个甜呀。结婚以后才知道不是你三哥写的,原来是你小子帮你三哥把我骗来的。你说这事咋办吧!”我说好办呀,别要他了,咱再找个会写信的。逗得三哥和三嫂都笑了。
更可喜的是,七七年恢复高考,考中专的作文题竟是《给华主席的一封信》。受一些政治运动的影响,我数理化学得都不好,正是这封信救了的驾,帮我顺利的考上了中专,改变了我的人生道路。
到外地去上学,我就更离不开书信了。想家的时候,就给父母大人写封信,了解一下家里的情况,并向他们致于问候。毕业以后也是通过书信,和同学们取得联系,交流工作经验,传播人事消息。写信成了我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读信更成了我的一大乐趣。读着那或雄健、或绵软、或娟秀、或稚气的字迹,如见其人其心,如闻其声其言。遗憾的是,当时没拿这些值得收藏的信笺当回事,以至于经过多次搬家以后,全部遗失了。前几天看到上海的博友在网上晒她当知青时和男朋友的情书,羡慕的我抹了一个星期的眼药水。我恨不得马上回老家问问三嫂,当年我替三哥写得情书,她是否还收藏着呢?
不管我对那些珍贵的信笺多么眷恋,也与我们现在的生活渐行渐远了。93年家里安上电话以后,我就逐渐的不写信了。就是闺女上了四年大学,都一封信也没写过,都是通过电话进行联系的。现在有了互联网和智能手机,通信就更方便了,不仅能通话,还能发短信,发微信,要是还不过瘾,还可以视频聊天,不管是在国内还是在国外,都可以面对面的聊,不聊得语尽词枯不罢休。这些,都是我年轻的时候做一万个梦也梦不到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