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云在眉梢 于 2018-6-20 17:25 编辑
有这样一种人,本是一介村夫,因故成了城里人,在鸟笼式的楼宇中待久了,总觉得浑身不得劲,见别人在阳台上种花种草,自得其乐,他就心痒痒,于是捡回几个泡沫箱,拎回几袋泥土,三下两下就种上了。别人阳台花开有时,自家阳台却是辣椒四五株,小葱六七苗,四时各不同。
这种人,我谓之城市农夫。
鹃城东北角,沱江河和陵园路之间有一片荒地长期无人过问,春来芳草萋萋,冬来衰草连天,成了野猫野狗的乐园。路过时,我说可惜了,种一季玉米可得数千斤,种一季小麦可够一家人吃好多年。旁边人乜我一眼,那造几栋房子卖岂不是下辈子都吃穿不愁?在他眼里,我也属城市农夫一枚。
不错,我常自诩城市农夫,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早春二月,毛毛雨才飘小半天,城里人就心头不爽:整天落雨兮兮的,好烦呐!我却心情愉悦,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尽管下!清秋八月,连续几个太阳天,他们又受不了了:快下雨吧!热死个人呐!我却在想,稻子该黄了,再多晒几个太阳吧,干透了米好吃,农民也能卖个好价钱。
身居城市,心怀稼穑,这是农夫基因决定的情怀。
那些在阳台上播种的城市农夫自然比我情怀浓烈,当我还在惋叹时,他们有人早已猫进了这片荒园,挥舞小锄除草开荒,各自辟出巴掌大的地方,种点小葱小蒜小白菜。但他们只管播种,中途不太打理,如陶渊明种豆南山,收获多少算多少。
旧城改造中,许多老街老巷都焕然一新,这荒园依旧春风不度,收获后余下的藤蔓或秸秆在凄风冷雨中干枯凌乱,更助荒芜。直到有一天,这个被城市遗忘的角落突然被人发现,大概觉得太有损卫生城市形象,于是有人连夜砌了一道一人多高的围墙,将其隔离在人们的视线之外。
晚饭后我常散步,出小区后门须穿过陵园路,出门时夕阳西下,返回时夜幕降临。陵园路原本窄小偏僻,灯光黯淡,高砌围墙后显得更加幽深。
那晚下着小雨,我正快步从陵园路返回,冷不丁窜出一人从我跟前嗖地过去,我一激灵,妈呀一声差点喊出来。定神一瞅,此人斗笠蓑衣一身黑,右手一把镰刀,左手一捆豆荚,大步流星扬长而去。再看那围墙,不知何时被开了一洞,安了一简易小门,可供出入,门上歪歪扭扭一旁注:闲人免进。
叹服这城市农夫动作之剽悍,妆扮之经典!耕种心之强烈!
又过了两年,沱江河作为鹃城母亲河被列为重点整治对象,毗邻的这片荒园终迎来转机!一条健身绿道沿沱江河从城中央延伸过来,荒园滨河处被建成沱江河公园的一部分,南面的围墙被漂亮的白栅栏取代。正当大家猜测中间部分如何处理时,许多城市农夫奔进荒园,转瞬将自家“豆腐块”上的杂物清除一空,纷纷种上自己喜欢吃的蔬菜。
原来,为治理这片城市之癣,社区很伤脑筋,建房不符合政策,建公园缺资金,广泛征集民意后,计划将该地划成若干小块,打造成城市农耕文化园。
通知一出,应者云集,农夫们纷纷报名抓阉拈豆腐块,签保证书。园子由社区统一管理,农夫们自行耕种,不交任何费用,但不得草盛豆苗稀,不得随用长长短短的枝丫搭成难看的藤架,收获后的秸秆或藤架须及时清走,长时间无人打理或不服从管理者,豆腐块将被收回另作安排。
农夫们很珍惜,取沱河水灌溉,日日勤侍弄,很快,奇迹出现了!辣椒开了白花,茄苗长出了紫茄,绿意盎然的瓜藤爬上了架开满了花,一畦畦整齐清爽,生机勃勃。仔细瞧,连红苕、玉米等也是不缺。大家对向日葵似乎情有独钟,都不忘在自家一角种上一二,六月里,一张张饱满的葵花脸笑容满园,格外灿烂,引得散步至此的城里人驻足流连,臭美摆拍。
这变化千真万确,倘若不信,你可来这园子走一走看一看。如果运气好,你还能看到身材火辣、一身时装的美女,挥舞着黛玉葬花式的小锄一本正经地耕耘其间。那时你不必惊讶,不管她是农家出身还是纯粹的城里人,一定拥有一颗如我一般的城市农夫心。
2018.6.19临屏初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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