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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淡淡一片云 于 2010-3-4 18:44 编辑
我一生住过好几个大杂院,现在要讲的是我从农村来到天津时住的第一个大杂院。
那一年我七岁,到了该上学的年纪,便回到天津,住进这个大杂院。当时,用一个乡下小丫头的眼光打量这个大杂院,觉得有许多新奇的发现。那个院落是个四合院,当时还残留着一些旧时四合院的古典气息。门口还有石墩,进院后的门洞里有门房,全是细格子木窗,窗棂上糊着白莲纸。院中还有一些朱红油漆回廊,至于院中的豆棚瓜架更是有几分情趣。
每天清晨,我就听到大娘们互相寒暄:“李娘,沏一壶吧?”院中习俗,谁先烧了开水,谁就先请大家沏茶。一刹时,茶香飘浮在院中的空气里。有的人家刚点炉子,煤气味儿夹在青烟里在我家玻璃窗外袅袅升空,引发我许多幻想。不知为什么,我从小儿就是个爱幻想的人——尤其是在青烟或细雨中我更是浮想联翩。接着,天津时调的悠扬腔调便为我打开了一个崭新的艺术世界的大门。我最初接触到的口头文化应该就算是天津时调了吧?王毓宝的《红旗飘飘》、《放风筝》为我开蒙,从此我便迷上了戏曲。天津时调与大杂院中的一切都是那么融合,现在我闭上眼睛想一想,还是感觉那个时候我体味到天津味儿是最浓的。大约就是从那个时候,天津地域文化开始浸润了我那幼小的心灵吧?
院中的大娘们多数没有正式工作,但是,她们在家中并不仅仅做家务,还做外加工活儿。早晨,是她们最忙碌的时光。她们在院中铺开大幅的塑料,然后把它裁成一些小张。一些小女孩子也帮忙干活儿。只有我手拙,什么也干不了,只在一旁嗅那塑料味儿。那塑料味儿子有点涩,还有点温馨,说不上来的那么一种牵挂着人心的味道。直到现在,我只到一闻到新鲜的塑料味儿或看到袅袅的青烟,都有一种归家的感觉——到我精神上的那个家里去。
院中的一个小姑娘已经上学了,她每天坐着门洞里写字。她的手很纤细,她拿着笔像拈着绣花针,样子很美。她的写字的姿态诱惑了我,我启盼早一点上学,也渴望拿着笔来写字。后来,我找到了纸笔,便沿着街道抄写门牌号。我看到一些成年人也是这么做的,我不知他们在做什么工作,我只觉得写字太好玩了。
有时,我坐在门口石墩上发呆。墙那边是文化宫。那边的音乐声吵闹起来,我的心飞过了这高高的大墙。忽然,一阵笛声吹来,大约是《梅花三弄》吧?我的灵魂出了窍,整个人都飘浮在空中了。至今我想不明白那笛声是何处而来的,或许是冥冥之中艺术女神的暗示吧?
我一个人这样发呆闲逛的时候多,但是,我记得我还是有一个很要好的小伙伴的。她叫什么我记不清了,但我记得我们在一起玩得很惬意。我们俩岁数一般大,所以招生老师来的时候,我们一起回答问题。我可把招生老师盼来了,所以,虽然身边一个家长也没有,我还是很流利地回答了老师的问题。可是,轮到我的小伙伴回答问题时,她竟然扎在她的奶奶的怀里哭了。我诧异了,我不知她怕什么,也不知她为什么哭?我只觉得她有奶奶呵护着,那种姣怯怯的样子才像一个真正的天津小姑娘。我在那一时刻,感到了我与天津小姑娘间的差异。那天招生老师夸奖了我,说我胆子大,我觉得她其实并不了解我,我是个胆小的人,但是,我喜欢表现自己,当表现自我的机会来到时,我往往是会孤注一掷的,这样,就给人留下胆大的印象。
除了这个小姑娘,我没有其他的知心伙伴。但是,大家一起活动时,我是参加的。这个大杂院里每到夏夜晚上,就有人讲故事。那个时候没有电视,我们就像听评书一样坐在院里等着开场。这个故事会常常引发我的一些想像,我就用鞋子、锁头当作木偶一个演出木偶戏,有人物、有情节还有念白,一个人演得有来道去的,可惜没有观众。
到了冬天,最热闹的是除夕和灯节。到了那一晚,全院甚至全胡同的小孩子都点着一盏红灯笼去游行。红灯笼有大有小,最小的只点一只小蜡烛,火光幽微,但是,那一点红的绚丽和温柔是动人的。在暗黑的小胡同里,这支红光点点的队伍欢快地行进着,我也在队伍中,感到一种人生的慰藉就在其中,虽然那时并不了然这一切。
现在,天津的许多平房都拆了,不知这个大杂院还在不在?如果它还在的话,还是以前的老样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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