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卧云弄月 于 2020-3-13 21:37 编辑
荒春
如今的家乡泌阳即使走进山旮旯沿里,都是春色满园关不住,更别提那泌水河畔一夜春风花尽开。可是,你可曾知道荒春年成是什么样吗?想起那些年的荒春,一幕幕事情历历在目,久久不忘。
在我有生之年,对荒春的认知就是七十年代。那些年,过了正月,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子开始了,大人们开始犯愁,为一家大小吃饭而着急。要饭的家庭会越来越多,还好我们村几百口人,要饭的只有一家,他不是年年要饭,只是吃不饱或者哪里起会时候去要一些,他是打莲花落的,比纯属要饭的高大一点。
我们一家八口,过日子比较仔细,每年采摘一些芝麻叶,红薯叶,萝卜叶等等,晒干储存,为荒春没有菜做准备。储存这些还不够,如何把粮食节省下来才是养活一家人的硬道理,这就要从有粮食季节一粒一粒扣算,一般情况下夏天秋天粮食充足,这时候不能有了一顿充,无了敲米桶,这两个季节青菜多,野菜多,把它们采摘回来,和黄豆麸子混合一起,蒸成菜馍,这样就节约主粮。那些年,我家的黄豆麸子从来没有浪费过,就这样,我家一年一年挨过荒春的日子。只要荒春野菜一发芽,千家万户扑向麦地,春地采摘荠荠菜,歪头菜,白蒿子等等。
可以说,我家储存的食物完全能够度荒春。但是,琴姨家就不行了,姨夫个子小,多病体弱,爱面子。他一家五口人,不出二月面缸就见底,几乎靠借粮食度日子。我们乡每年四月初八物资交流会,主要卖叉把扫帚,每到这个时候,父亲就会提前二十多天,让我们去姨家叫他全家人来赶会,说是赶会,其实心知肚明,怕姨夫不好意思。不论哪一年,只要姨家人这个时候来,都会住到收麦前回去。临走之前,父母备好主粮和干菜让姨家人带走。年复一日,我们亲如一家,虽然姨夫和琴姨过世,后代情深似海,互相牵挂,一代荒春,见证真情。
度荒春年代,俺村里不用走家串户看谁家吃什么?早上中午主粮清一色的红薯稀饭,红薯,红薯面馍,好户家能吃到干菜,野菜。剜不到野菜的家庭很多,只能把储存的干辣椒放到锅灶里烧一烧,然后放进鬲臼窑里,放适量的食盐,捣碎,倒进碗里,加一碗水,滴几滴芝麻香油,这就是菜。吃馍蘸辣椒,辣嘴不能说……这顺口溜如今忘了怎么说啦。吃红薯多了容易胃酸,时常抱怨,在抱怨也没用,家家户户饭食一个样,找不到第二户改善生活的。有时候奶奶听到,总是第一句开口说“俺每早时候……”,然后第二句就是60年连榆树皮就吃不到,接着怎么怎么说了一大堆,最后一句是“你们现在有吃的知足吧”。那时候说60年的事儿人很多,听得我耳根子长茧。60年情况啥样子真不知道,而今在网上看到60年事迹及图片,七十年代和六十年代比较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上,差距真大。
今年新冠状肺炎疫情挡亲访友,过了正月十五储存的馒头有一点点发霉,我打包扔掉,父亲看到和我怼起来。我说吃发霉的食物致癌,他说他八十多岁不等得癌症上身就进土堆,我们就这样僵持着,最终我还是犟不过他,他一怒之下一楼分两灶,各吃各的。父亲提着发霉的馒头说:“想想60年,想想荒春年,一粒粮食不准抛洒。”摊上这样的父亲,摊上李氏家规家训——严格的说家规大于国法的祖训,我只好严于律己心里默念“锄禾日当午……”这首诗,这是家规其中一条,浪费粮食得背这首诗。
度荒春不是一成不变的,八十年代初期,俺村的生活逐步改变,由红薯面馍,一步一步走向高粱面馍,玉米面馍和小麦面馍,这个跨度几年时间就完成了。之后没有人在把春天叫荒春,这个词现今封藏如陈年老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