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左手刀 于 2020-4-9 19:50 编辑
“老黑!你说这叫嘛事,咱哥俩出差,平时都是带着锁链,哗啦一响就勾人魂魄来,多威风,多体面的职业,阎王老子今天也不知抽了哪门子风,勾魂也就罢了,非得让咱俩带上这个小鬼头,说顺路带他投胎,这么简单的事,小鬼就好,怎么非得我们亲自为之?”
“是哈,老白,这小鬼头也看不出什么来历,一会只管推他投胎,再把生死簿上该死之人勾回来就好。”
“黑叔!白叔!现在外面的世界好玩么?我的爸爸妈妈什么样呢?我还有哥哥姐姐么?这回两位上差亲自送我投胎,我一定多烧些元宝棵子给二位。”见黑白无常对自己爱答不理,小鬼头打着包票。
黑白无常平时都是横眉冷对的面目,平时的鬼魂如此嘴碎,早皮鞭伺候了,这时候却发不出火来,也不去计较小鬼是否冒犯,只是往前径自赶着路。
“行了,也别说那没影子的话,多做点好事吧,兴许在那头多呆些日子,若做了恶,我们俩再给你勾回来。”
三鬼正行间,忽然发现前面半空之中,出现一道霞光,不是那送子娘娘却是哪个,黑白二鬼慌忙拜倒于地,望空而拜。香风起处,小鬼却已升至半空,跪于菩萨脚前。
菩萨启朱唇言道:“天杀星,汝前世多造杀孽,离经叛道,以至于天道不稳,三界崩离。如今人道,纲常失守,善恶无辨,此世因汝而生,兴灭与你亦有莫大关联,所以自苦海寻你出来,入世重修,再整道义,以维天道。
小鬼以头杵地,心中忆起前世金戈铁马,冤魂无数,枪炮齐飞,血流成河,几十年间,苦海中用心感悟却不得法,闻阎王大人让自己重新托生,早已励志,如能重回人间,定要积德行善,且不论作甚,定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菩萨轻叹道:“尘世败坏已久,汝此去必生祸端,待本座助你一臂之力,”言罢,轻抬手,金光起处,小鬼双眉间早有一红点落下。
天际边的一条土路上,一个挂着警示灯的面包车绝尘而来,呜哇,呜哇的揪心叫着。飞起的轮子带起满地的尘土,随着地势的蜿蜒起伏,车后一条土龙逐渐升起,飞腾,变淡。
车内,一个孕妇大声呻吟着,捧着隆起的腹部,阵痛中,边流泪边央求着,孩子,快生下来吧,快生下来吧,妈妈求你了,孕妇的丈夫则跪在孕妇脚前,只捧着妻子的脚,心疼又无奈地留着眼泪,一会儿,又双手合十,向天祈祷着。车上的另几个人则大声呵斥着司机,快!快!一定要赶在出生前赶到医院。
黑白无常远远地看着,也忍不住激动起来,平时都是勾人性命的差使,只待活人吐尽最后一口气,锁链一套,拘了魂魄便走,那心早已没有半分温度,如今见了这天地生发时机,也动了侠义之心,便想施法助推这小车一程。
却见半天中,菩萨拈起小鬼,信手一指,小鬼登时变小,像流星一般飞入孕妇怀中。
哇的一声啼哭,孕妇和丈夫抱头痛哭,喜极而泣。车内之人却变了颜色,紧赶慢赶这瘟神还是落了地,眼神交流间,便把眼光落在医生身上。医生不紧不慢掏出一根大针管,眼睛不眨一下,径自刺向婴儿。
却见小儿双眉间红点一档,医生针尖迟疑了一下,产妇夫妇这时双双跪地叩头,可怜可怜吧,孩子降生不易,都来到这个世界上,你们就给他留条小命吧,下辈子做牛做马,我们也要报答你们的大恩大德。或许是眼泪见的多了,医生面无人色,长针还是没进了小儿的体内。一声啼叫,小鬼头从小儿体内撕裂出来,冲入云霄,哭拜于菩萨脚前。
产妇夫妻,眼见的儿子被活活扎死,悲从心生,双双哭昏于地,车内之人长吁一口气,车子也不似托生般的急躁,慢吞吞的晃悠而去。
小鬼头刚从苦海得脱,本以为在人间,能重新体验一下人生真谛,不曾想,奶没喝一口,妈没叫一声,太阳都不曾见就又重归幽冥,心中怨恨,却也不敢在菩萨面前数落天道,只能闷头啼哭。
菩萨长叹一声道:“人间混乱已非天道,鬼道所能左右,贪婪蒙蔽了双眼,灵魂卖给了金钱,生生灭灭,死死无活,乱世不远矣,你且跟黑白无常再盘亘些时日,待他们交完差,再寻苦海之岸吧!”
见霞光已过,黑白兄弟跌坐于地,老黑忍不住爆出粗语,卧槽!这人间也太歹毒了,杀生害命像吃饭喝水般的痛快,平素我们只是收割些气数已尽的该死之人,这他娘的还朗朗乾坤,还竟他妈的造大孽。
老白忍不住拍着胸口说,我们平时是吓唬些人,今天倒被他们吓唬住了,如今脚也软了,且先稳稳心神,再去勾人魂魄吧。
到了一处乡间繁华所在,小车停稳,车上之人纷纷下来,个个扬眉吐气。这些时日东抓西走,费了许多功夫才完成任务,回去得好好洗尘庆祝了。丈夫背着妻子下了车,留在这里也不管饭,人家只管掏出肚中的物件。想当初,大着肚子带着希望出门,如今空着怀经历了一番生离死别而回,这光景怎一个惨字了得,男人的脚步很慢,蹒跚中,殷红的血迹滴滴入土,沥出很远。
两人的小窝是一个废砖烂瓦垒起来的,村里的房子已经拍成个扁,地也收了回去,只好垒了这个小偏厦生活。临逃难的时候,两个女儿已经送到爷爷奶奶那儿去了,几个月不见,破屋子愈发显得冷清了。
村里人见破屋子又冒起了烟,知道回来了人,掐算了一下日子,便过来探问。生了么?生了!男孩?嗯!大胖小子,生出来就被他们用针扎死了,男人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女人听见,在屋内也跟着哭。村里人也落了泪,这时节,哭也没用,骂人家也不疼,只劝解一番,又回去拿些小米,鸡蛋过来。
几日功夫,男人眼窝深陷,憔悴了许多,村里人也只能劝,事在人为,既然改变不了,那也是天意,生活本来就是苦的,忍忍就过去了,男人连连点头。是这个道理,感谢各位乡亲们的关照,我也不能总靠你们,也得出去找些营生,我不在的日子,大家帮助照看一下我媳妇还有俩孩子。
这还说啥,谁家还没有个苦处,哪天我们再帮你跟上面说说,把地收回来种上,总不能把人逼死路上吧!
酒入愁肠愁更愁,只能再喝;烟能提神,儿子没了又能提到哪去?暗夜中,一个红点在滑动,吞吞吐吐的青烟中,明明暗暗地是男人的精神在燃放。
“谁?”
“我!你祖宗!”刀子挥出去的时候,已经找不到什么手感了,好像过年杀鸡或者剁肉一样,不需要什么感觉,只是更畅快了些。你杀我儿子,我杀你全家,直到刽子手倒在地上,刀仍然不停送进肚子里。
“不能……怪我,我也是……有任务。”
“你是救死扶伤的,没人逼你杀人,你不把自己当人,你就不配活着,看看你的家人,看看你的妻儿,都是给你陪葬的”
远远的,黑白哥俩只是手拿着链子在等着,男人送出来一位,锁一位就是了。平常的工作,勾谁,谁都不爱走,磨磨叽叽的,这里痛快,早过来几秒,少挨一份疼,到那该死的鬼过来时,已是满身血污了,步履蹒跚了,黑白哥俩嫌过来的慢,早铁链子飞过去抽打起来,小鬼头也过来凑热闹,踢到脚疼为止。
杀得兴起时,只觉着快意恩仇,当所有人倒在地上不动的时候,忽然感觉出落寞来,随身摸出一根烟,坐在地上抽起来,大仇得报,浑身轻松了许多,待想到父母妻儿,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转念一想,如今既然走了这一步,也不去管那许多,大丈夫行于世上,能活出自尊还好,苟活于世,还不如死了,想那武二郎为了给兄弟报仇,官职,身家一切俱抛,打虎英雄多英武之人。自己呢?房子也拍平了,地也没收了,生的儿子被害死了,也算是无牵无挂,如今,心也累了,早死早静心,也不跑了,给人添麻烦,只等天明,投案去吧。
天光放亮时候,男人在门前扔出刀子,告诉路人报案,这里的景象很引人注目,只是人们只敢远远地围观,怕离得近了,被他看一眼吓掉了魂,巡捕房的车子来的飞快,毕竟是束手就擒的无爪老虎,不用想些没油,堵车之类的小借口。喷气式还是要来的,老虎弯的越低,越显得自己高大和伟岸。
这样的案子,不用细审,简单明了。时间、地点、人物、事情的起因、经过,结果,不似小说那般复杂。你想知道什么?我是言无不尽,就是灭他们全家的,完全的公式化,互相的坦然,我做的很安心,你们爱咋咋地。
事情的结局也简单,一万个人都说不出第二个结果。有人辩称,才出世的孩子,按理说应该有做人的待遇,送他归西情理上是不通,但在大势下,也有一定的合理性,苦主有错,批评教育那是官府的事,轮不到其他人指手画脚,何况还是这种极端手段。官方的宣威更是简单,我派出的差使,去留荣辱我说了算,你们只有服从的份,不能让你蹦高,挑战我的权威,所以要严惩,而且还要从重从严从速,这样的刁民必须杀一儆百,警告那些刁民,不要跟我嘚瑟,跟我作对,死路一条。
知道死刑的结果,大丈夫并不觉着吃惊,从挥出第一刀时候,就知道是这个必然,让人不能忍受的是那一套罪名,破坏,对抗,穷凶极恶,难道只兴你们放火,不许我们点灯?
按惯例,行刑前允许和亲人见最后一面,大丈夫一口回绝,只托人带出一句话,我能做的已经做了,你们能平安的活下去,我就知足了。
断头酒是壮行的,社会进步了,还可以叫菜,只要点出名字,除了猴头燕窝鲨鱼翅,熊掌之类,一般的小毛菜基本都能解决。饿死鬼到了那个世界,是很难熬的,做了饱死鬼可以少求很多人,但大丈夫一概拒绝,这么丑恶的世界,临死还要表现出一点慈悲是很可笑的,大丈夫要堂堂正正的走,干干净净的离开。
行刑的布告早已发了出去,打着大红叉,一些闲着蛋疼的人愿意看这激动人心的时刻,浩浩荡荡的车队,五花大绑的罪犯,还有脑壳掀翻的瞬间,红的白的喷涌而出的景象都让人神往。时代进步了,人血馒头治病的陋习早已没有,饱饱眼福总可以吧。
男人本来是准备站着受刑的,但物理的冲击力,在腿弯处力道很大,跪着的姿势可以让人轻易倒进前面的坑里,那就这样吧,人家图的是正义的形式,自己图的是大义凛然地走,自己的决心是不会少一分一毫的。
小鬼头远远地看着,虽然没叫过一声爹,但起码也是来到这个世界上的父亲,男人也是因为他而离开的这个世界。等到枪声过后,他们父子二人,以这种另类的方式见面吧!
枪声想起,尸体很不雅的栽进事先设计好的坑你,世俗人满足了惊魂之好,一皱眉,一惊叹,便像酒足饭饱一样,满足的离了场。另一世界,男人的亡魂燃起了冲天的火焰向天空飞腾,临行前注射的针剂失去了效力,愤懑的咆哮声响彻天空。
“老天!我不偷不摸,老老实实,只想安安静静的过生活,我要个儿子怎么了,还遭天谴,你配称什么老天?大地啊!我勤勤恳恳,风来雨去,没做过丧尽天良之事,我自己在土里刨食,我妨碍到谁了,让我们这样的人,无处存身,你配称什么大地。这污秽的地方,你们有什么资格和我存共在一起,和你们在一起,一辈子的耻辱,我永生永世再不为人。”说完,三魂七魄猛烈地撞击到一起,弹开后,又极尽全力奔向一起,准备蹦碎这残魂。
地上,施针的鬼魂早吓得躲在黑白无常的身后,怕这发疯的鬼魂看到自己,与自己同归于尽。忽然自黑暗深处涌起无数地狱之火,烧向那暴虐的魂魄,天罚的雷电也自空中向魂魄劈下。地火消散,雷电远遁后,这三界中安静了许多,静谧中竟有些祥和之意,毕竟,称颂的声音谁都喜欢。
黑白无常押解着一桩人等,向阎王交着差,托生之人没送出去,索拘之人差一名,阎王并没有多言语一声,也并没有怪罪,或许这叫天意,早掌握在这无尽的天道轮回之中,小鬼头径自钻入苦海,再不理会旁事,或许,那里才是自己的归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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