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于上世纪六十年代,应该是在上世纪七十年代的初期,吃上了人生的第一口狗不理包子。
我吃的第一口狗不理包子是凉的,可每次回想起来,它都是那么的香。可以想象,如果是热的,咬一口一定会流油,而且我敢保证,流的油会猝不及防地落在家里的水泥地上。
我吃的狗不理的凉包子,是我爸骑着二八自行车去和平路上的狗不理包子店买回来的,我爸去买狗不理包子一定是有什么原因,最靠谱的原因应该是我奶奶想吃。可那包子为什么是凉的呢,也许买的时候已经凉了,可为什么不搁在锅里放在煤球炉子上熥熥呢,也许,是我嘴馋先偷吃了一个。
我坐在狗不理的店里吃包子,应该是在八十年代,可能是在春节即将到来的某一天,我妈带我去劝业场买过年穿的新衣服,那里人头攒动,熙熙攘攘,我和我妈逛累了,中午就去不远处的狗不理店吃包子。店里面好多人,有不少是慕名而来的外地人,买包子要排长长的队,取包子要耐心地等着叫号,店里座无虚席,空气里弥漫着包子的肉香。
那时候的狗不理,还是老百姓的狗不理,人民大众的狗不理,好吃不贵的狗不理,令天津人骄傲的狗不理。
可能是九十年代吧,天津水上公园卖起了狗不理快餐,包子装在白色的泡沫盒子里,并不热,更不便宜。那时候我正在搞对象,在公园里看见狗不理而不理狗不理,感觉面子上过不去,于是就买了吃,吃了并没有觉得香,而且那包子被盒子压得变形了,看着像受气包。
从那时起,隐隐约约地感觉狗不理有点宰人了。
大概是进入了新世纪以后,有一天我路过小白楼音乐厅,看到我熟悉的那家新华书店,竟然摇身一变,成了狗不理餐厅。也就是说,精神食粮直接变成食粮了。当时,我哈喇子没流出来,眼泪倒是快要流出来了,就像滨江道上的几家书店先后消失,那每一家风格各异的书店里都有我的足迹,都有我的回忆,如果科学足够发达,那书店里的墙上一定会发现我曾经渴求知识的目光。看着一家家熟悉的书店改成服装店、手机店、包子店……我五味杂陈,心如刀绞。
话说有一天,我还真在那家书店改成的狗不理餐厅吃了一回,餐厅里灯光璀璨,很洋气的样子。大概是因为贵,那包子我是细嚼慢咽着吃的,我嘴里吃着狗不理的热包子,心里想着的却是我小时候吃的狗不理的凉包子,那种一辈子也忘不了的味道,找是找不回来了。
打那以后,再吃狗不理,都是有人请客才吃的。狗不理的店越来越富丽堂皇了,一张超级大圆桌能围坐二十多人,菜品奢华,琳琅满目,感觉包子算配角了,但价格更加不菲,有的包子自己独占一个屉,威武霸气,平民的包子已经荣升为贵族的包子了。据说,吃完包子还能有幸坐坐皇上的龙椅,不知后背冒不冒凉气。
再后来,大吃大喝之风被一举刹住,也没人请我吃狗不理包子了。但有一次,几个朋友在五大道上的一家小洋楼里的狗不理店吃午饭,中西合璧的感觉还不错,餐桌中间摆着几个五颜六色、神态逼真的泥人张的泥人,既有氛围,也有情调。
我单位附近就有一个狗不理的大店,不知现在怎样了。据我的一个女同事说,她在那家狗不理店里吃过几次早点,豆浆馃子馄饨窝头烧饼豆腐脑锅巴菜应有尽有,就是没有包子。
就在今天早上,我在网上看到了一则消息,“百年老店”狗不理宣布从新三板退市了。
说实话,我并不关心这个消息,我关心的是,薄皮大馅十八个褶的狗不理包子啥时候能重新回到老百姓的怀抱。
狗不理,毕竟是天津人的真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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