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杜凯然 于 2020-10-29 21:54 编辑
鹰在积雨云下滑翔，云下的城市在暮色中仿佛是一盘披萨饼，河流如同银色的尖刀，把披萨饼切成两半。
我没有来过这里，眼前的街道炊烟四起，两侧排列着酒馆和店铺。马路几乎被市场的摊床占满，一只芦花鸡在我旁边低头觅食。一位老人坐在盛鱼的铁皮盆旁边，我只能从狭窄的过道走过去。几个人从一家小酒馆出来，进入了另一个酒馆。熟食摊子的炭火炉差一点儿被他们撞倒。一群鸽子在我头顶的阳台上扑扇着翅膀。
经过一家叫徐园的小吃店，街上一个人都没有了。路边的一块枕石上聚集了大群的蚂蚁和苍蝇。身后有人在呼喊着什么，我没有回头。沿着封闭街道的红砖墙犹豫了很久，这里没有路灯也没有行人。翻过砖墙，过了一个拱形门洞，看到一个半圆形的旧楼的轮廓。院子里没有树木。走进楼道，摸索到楼梯栏杆，沿着墙向上走，走到了第三层，试探着进入走廊，在手机的照明下，来到了走廊尽头。
一扇门四周的墙壁上画着人脸涂鸦。推开那扇门，昏暗中还能分辨出客厅里有一个褐色的衣柜，地板上堆放着纸箱子。一股发霉的气息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飘来。卫生间里传来流水的声音，门缝透出灯光。我退出了房间，把门带上，隐约听到一个女人在说话。
我拐到楼梯口，离开了这里，又走回到街上。 我向另一个方向走，夜风拂过树叶。四周看不见行人。我一直走到一个广场，广场上灯光闪动，人多起来。这里是一个服装夜市。夜里的云变得更沉重，土地逐渐冷却，云下的城市就像纸灰中的余烬，随风亮起火星，随风又熄灭。穿过人群，在叫卖声中，我转身穿过人群向回走，人群踏碎了夜晚的灯火。积雨云内部不时被闪电照亮。再次走进那栋楼，站在台阶上，我想起我已经戒烟了，我戒烟很久了。
我推开门，客厅里只有一个红松木衣柜，地板上堆着褐色的纸箱子。一丝辣白菜的气息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飘来。卫生间里传来流水的声音，下面的门缝透出灯光。我关上门，走到窗口，街上车灯闪过，我拉上窗帘。打开台灯的开关，灯光下，所有的东西都是我熟悉的家具，都是陪伴我多年的东西。
天亮了我就要去上海了。我开始收拾东西，我打开电脑，在网上查找信息，查询如何从浦东机场转到徐汇区的虹梅地铁站。我要在机场先乘2号地铁，然后在南京西路转乘12号线。我刚才买了一件白衬衫和一条皮带。打开衣柜，看到了那本《但丁传》，没想到在这里发现了它，2016年6月19日买到之后就一直没有找到它。
“把毛巾递给我。”卫生间的流水声时断时续，还有一个女人自言自语的声音。
这时有人敲门，我过去开门，快递员让我签收一个邮件，那是一个小纸箱子，里面装的是两袋糊味饼干。他随后问我，昨天街口有两个警察被杀了，我是否知道内情，我说我不知道这件事。快递员走了。我关上门。
我把一个红色帆布背包从衣柜的下层找出来，那是我在2012年6月2日在广东珠海买的，那是为了去泰山。2013年5月8日这个背包随我去北京。2016年7月7日，它又随我去北京，那天我把它留在旅馆里，然后去城墙公园走了走，那里的古树和残墙沉默如同坟墓。
星辰出现在云朵后面，云朵在河流上奔向大海，海岸线上灯火稀疏，海鸟消失在崖壁的阴影里。
我把一篇故事读完了。刚刚读完台灯就熄灭了，电脑屏幕也熄灭了，但是卫生间还亮着灯光，灯光从下面的门缝透出来，淋浴喷头洒水的声音很遥远。
我拉开窗帘，远处的灯火里，我看不见街道，地板发出了一阵响声，衣柜左右摇晃，墙上的衣服挂钩也要脱离墙面，一阵炒菜的香味袭来，黑暗中，房间里所有的东西都安静下来，寂静中的黑暗有特别的色彩，物体开始自己发光。
我从书架上抽出很久以前在一家小书店买的上海地图册。把它摊在纸箱子上，仔细看那些街道，那些记不清是否曾经走过的街道，它们提醒我，世界上有一座叫上海的城市。
“把毛巾递给我。”那个声音又传来。我拉开衣柜的抽屉，看到那块折叠整齐的毛巾，我把毛巾放进背包，卫生间的灯光渐渐熄灭了。
我放一把伞在背包里，那把蓝色的伞是2016年7月14日在北京站附近的胡同里买的。那一天晚上下起了雨，我从一个小吃店跑到对面的仓买店，店老板是一位中年的男子。好像又有人敲门，这次的敲门声非常微弱，也许天快要亮了，我拉开了门，走廊里什么也没有看到。我转头向房间里看，我看见卫生间的门。我轻轻把门推开，走进卫生间。卫生间的山墙坍塌了，我看到了天空，澄澈的月光之海。漆黑的云层裂开了一条缝隙，一只鹰穿过了裂缝，飞到云层之上，云海在月光下如同遥远的城市。 鹰飞到了它极限的高度。云层连绵无际，这是银色的海。
我知道此刻已经是2018年5月5日的凌晨了。天亮之后，我就要去一座叫上海的城市。这里的灯光不会再亮起来了，脱落的瓷砖填满了洗手盆，浴缸里的野草已经长到了外面。远处的夜市还有光亮。走出卫生间，我在衣柜里发现了我的皮箱，把皮箱提到窗前，窗外正是最黑暗的时候。那个蓝色的皮箱四角都磨损了，我把它放在地板上，打开箱盖，里面的灰尘飞扬起来。里面有一捆被橡皮筋扎在一起的信件、照片、大小不一的明信片，还有书籍和日记本。我拿起最上面的两本书，我把这两本书放在了背包里。
2018年5月5日10:33分，飞机开始下降，降下云层，可以看到舟山群岛，她要降落在浦东机场。看着蔚蓝色的海水，我想起那熟悉的呼喊声。卖鱼的老人多像父亲的样子，可是我没有回头，我忘记了他离开很多年了。母亲邮寄来的糊味饼干就在背包里。蔚蓝的海水里好像还有几个人，我和他们从一个酒馆走到另一个酒馆。我没有接他们递过来的烟。
我忘记有多久了，我会在某一个陌生的角落，偶然走进一处街巷，遇见某一扇门，房间的陈设安静得如同昨日的阳光。阳光里的灰尘仿佛星河在旋转，仿佛有流水的声音。我所有的书籍和记忆都在里面。时光特有的锋利已经变得柔和。街上的人群还继续漂流在尘世，他们擦干泪水，擦干血迹，还能看到灯光，还能听到流水的声音。
2020年10月29日
修改于哈尔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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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达卡
发表于 2020-10-29 21: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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沫儿不要笑话我胡说八道。。
淡月的鼓励对我非常重要。。
清双晚上好！又见到了清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