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老去 [复制链接]

再折长亭柳

主楼

发表于 2020-12-15 05:49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

本帖最后由再折长亭柳于 2020-12-16 21:35 编辑

渐渐老去

远远看到夕阳下老妈打盹的身影，我内心里一阵酸楚：唉！岁月不饶人呀，为儿女操劳一生，我的妈，已渐渐老去。很多熟悉的人，也已渐渐老去。

妈妈出生在河北衡水一户农家，姥爷开着一个豆腐坊，家境比邻里稍好，姥爷供她在村头关公庙里办的学校读过书。豆腐坊里要烧豆浆，暖和，一到冬天农闲，村里的老少爷们没事就凑到这里，天南地北的闲聊，一直聊到听见有家人喊“回来喝粘粥喽”，大伙儿才一哄而散。因此，妈妈比一般孩子听到的故事多，也晓事的多，这在将来，对她的几个孩子的影响也很大。

妈妈家有个远房亲戚在北京，她二十岁不到，就去了北京谋生，后经亲戚介绍，到了政法大学印刷厂工作，在那里，认识了我的姑父。其实，我姑父的老家，就在我妈她们村附近的另一个村子里，论起来，也算是亲戚，我妈没事就常去走走亲戚。姑父一家住在地安门旁的一个四合院里，据说这里曾是两广总督张之洞的宅子，后门一开，就是什刹海，后来我去北京度假和出差，有时就住在那里。

姑父有个小舅子，早年闯关东，在东北参了军，随四野南下，留守武汉，后转入公安厅，经常来北京开会、学习，休息时常来他姐夫家，故而，认识了我的母亲，并成了我的父亲。母亲随父亲到了武汉，被安排在宝丰路女子监狱做文检工作，我出生后，就是在这个监狱里被犯人们抱大的，一直到四岁，我大妹妹出生了，我父亲在监狱附近找了一对老夫妻照料我，我才出了监狱。

监狱在汉口，我父亲转入地方后，在武昌工作，两地隔着长江、东湖。母亲周末要抱着我坐车坐船，折腾半天才能回到家里。好在上世纪六十年代初，国家遇到困难，财政吃紧，精兵简政，我母亲被精简了，回家带孩子了，不用再两头跑了，在家洗衣做饭。隔壁谢伯伯家谢妈妈是个裁缝，有些盘扣、锁边的手工活，常让妈妈帮忙做了，分些手工钱给她，妈妈也可以用她的缝纫机，给我们兄妹三个做衣裳。我小时候的衣帽、书包、棉鞋，都是妈妈做的。那时候，一到晚上，我们就围坐在妈妈身边，看她缝衣服，听她讲故事。

跟着妈妈，我到了九岁，就学会了生炉子、做稀饭、包饺子、发面、蒸馒头、花卷、包子，还学会了炒菜。有两年，父亲被造反派揪去办学习班了，一起去的安伯伯还在学习班里自杀了，母亲带着我们兄妹三个，提心吊胆的过日子。为了挣钱糊口，母亲还参加了家属连，在大院里种树、做基建，相当于现在物业里的农民工。余伯伯家的张妈妈也在家属连，她有个女儿叫小花，和我一样大，很漂亮，会弹扬琴。有时我去找妈妈拿钥匙，遇到张妈妈，家属连里的阿姨们都让我喊她岳母大人，我不懂，就这样喊了，白喊了好几年，后来小花嫁给了一个军官，去了外地。现在，张妈妈住院啥的，还是喊我去帮忙，一口一个儿的，喊得怪亲。

妈妈会拼音、画画、背古诗词，能讲三国、水浒、杨家将的故事，这对我影响很大。我很小就偷着翻开父亲的书箱，看了很多我能看懂的书，并把书和邻居家的孩子换书看，换着换着，就换没了，那时候，借书不还的人和现在借钱不还的人一样多，父亲只要找不到他的书了，我就得挨一顿揍。

尽管家里没有什么闲钱，买大件还得和邻居们来个会儿，但只要是我想买字帖、画谱、颜料、毛笔啥的，妈妈都给钱，纸是不用买的，父亲的单位里有测绘大队，我经常去弄一些回来，藏在床底下。我的画画的好，后来，就被老师指定为年级办墙报、刻蜡纸、画教学图。当时挺得意，可以不上课嘛，后来要高考了，才明白过来，妈的，亏大了！

到了一九七五年吧，要落实一个什么政策，我妈妈又恢复工作了，这次不在监狱了，而是去了公安局，在武汉大学里的一个派出所里上班，早出晚归，很辛苦，我就是那时候，开始为全家人做晚饭的，早上和中午没时间，都是吃食堂。我没事就往派出所跑，那里好玩，每天都有故事，都能受到深刻的教育，同时，也萌生了当警察的志向。后来，我终于考入了警校。

参加工作后，时间过的飞快。

一转眼，父母老了。我的两个妹妹都在广州，顾不上老人，2002年，我换房时，特意买了一个复式楼，把父母接来住在一楼，可是他们觉得住在这里不自在，没熟人，像坐牢，没住两年，就回大院去了。父亲去世后，我想把老妈接回来，可她执意不肯回来，也不让请保姆，说只要我经常过去看看就行了。我只要不出差，就每周过去坐坐，陪老妈吃个饭，听她讲讲大院里的事，尽管她讲的那些人我早已不记得了。雨雪天，我就会打电话，请她不要出门，我会买些青菜、水果送过去。

好在老妈楼上也有一个独身的婆婆，以前是我父亲单位的财务总监，上海人，儿女都在美国，她不会做饭，但会做豆浆，每天和老妈作伴，一起玩儿。我在好天时，就开车去接她俩，到郊外去钓鱼、赏花、吃吃农家饭。对了，还有我以前的老岳母，也经常来串门，尤其是冬天，她住一楼，嫌暖气不够热，到了晚饭后，就到我妈这儿来聊天、看电视。有时候，我陪老妈刚吃完晚饭，我妈就催我走，我很奇怪，她才告诉我：“你的老岳母会来！”吓得我赶紧跑了。其实，有两次，我进门，遇上了，她老人家没再像以前那样朝我横眉怒对了，而是像做岳母时一样，亲热的对我打招呼，可能也是因为老了吧，火气小了，也明白一些事情了，但我还是觉得很尴尬，很对不起她老人家，她过去对我挺好，我的大女儿是她一手带大的。我和她女儿离婚，都怪她那不懂事的、当律师的大儿子，我和前妻离婚后，她家小儿子和我依旧关系很好，她家大外孙是我弄进警校的，现在当了派出所长，见了我仍然姨夫姨夫的喊着，逢年过节，或遇到什么难事儿，都来看我，找我请教。现在，我也算老人了，打算找个机会，去让这位老人数落数落我，消消气，大家忘记过去，今后相互照顾罢了。

总想带老妈去远游，可又担心她不能长途坐车。上个月，试着带她去了三百公里开外的随州乡下看银杏，嘿嘿，一路没事儿！到了那里，有个陡坡，老人家不肯绕过，硬要爬上去，不料冲上去一半，就往下滑了，我连忙在她身后撑住，结果脚一用力，鞋都掉了，还招来旁人纷纷指责，说我不该让老人走这样的路。

到了景区，挑担子、推车子、吃烤薯片、捡白果，体验乡下生活，让老妈仿佛又回到了童年，老妈乐得笑歪了嘴。看来，今后这样的活动要经常搞，反正我有时间了，哈哈。

子欲养而亲不待，是很多人的遗憾。面对渐渐老去、曾对我们恩重如山的亲人，我们还有什么搁不下的事情不去多陪陪他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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