育红班(一)
长江杂谈这几天的回忆杀有滋有味,勾起馋虫了。
庄主说小圃也写一篇吧,霓裳也怂恿,嘴上谦虚说什么珠玉在前写不好,其实蠢蠢欲动早想来个回忆杀了。
这怀旧情怀太他妈顽固了。云心说怀旧就证明自己老了,以前一听说老有点儿排斥,我刚不惑啊?现在感觉哎,谁不老呢,都快知命之年了,老不很正常的嘛。
七十年代生人,打从能记事儿,家事国事天下事就多少耳濡目染了。这真不是来玄啊。
每天,我们像散养的家雀里屋外屋飞来飞去,带着弟弟妹妹组团儿进进出出,被别的孩子喊着:大毛二毛三毛,立柱~~~~我会立马怼回去:去尼玛的。
我家西院是大队部,虽然都是土木结构的,但院子大,房间多,要开会的嘛。有啥运动下达文件都是在这里传达的。
隔着个大队部就是育红班,由下放的集体户的两位女青年执教。一个黄毛,姓什么忘了,皮肤白皙,大高个儿,整日慵慵懒懒的,对我们爱理不理。貌似当年的她对自己的那种现状不太满意,现在想来有点儿像严歌苓笔下的林丁丁。另一个姓吴,高颧骨,嘴巴突出,态度可亲,我们一般都愿意围着她转。
所谓育红班,现在看其实就是学前班,接受学前教育的,但那时候受政治气候影响,叫育红班不言而喻,培养红卫兵的嘛。
我是育红班的积极分子,打小受父亲影响,画画好,会背儿歌。我画的搪瓷缸子经常被老师夸赞。每回上画画课(那时候不叫美术课)老师就会把我提溜上去,给一小块儿粉笔头,我就在两根木柱子之间钉着的一块涂了墨汁的黑板上专心致志画我的搪瓷缸子。
我画搪瓷缸子先画上面的椭圆形的扁口,然后两条笔直竖线,下端画个半弧,再配上缸子把儿,这搪瓷缸子就画好了。看起来很简单,画起来不一定周正,别的孩子画的不是歪就是扭,再就是半圆弧度掌握不好。老师这时候就说:向***学习,看人家画的多好,大方端正。物质匮乏的年代,没个小红花什么的奖励,就这一句够我美上一天的。
课余时间要玩儿,玩儿不能撒丫子,孩子多要归拢,老师就让我们估堆儿分伙儿,玩儿“丢手绢”游戏。会唱儿歌吗?会!好,你打头领唱!得,这逞能不要紧,又落头上了。还在儿歌好学,一唱就hui,孩子们大大小小,拖着鼻涕的,穿着活裆裤的,一齐围着个大圈蹲地上抓丢手绢的人。
一剪子服,就是那时候穿的。一剪子服又叫连袖服,为嘛这么叫,是整块儿布连腰带袖一剪子铰下来的,穿起来一放下胳膊满咯吱窝都是褶儿,巨难看。要命的是连棉袄也都是这么一剪子下来的,所以小时候的棉袄前凸后撅。那时是要穿袄罩的,袄罩一穿,前面一整块布,后背系带儿,这咯吱窝的褶儿就掩盖住了。袄罩一般都是薄料布易清洗,能保棉袄干净。
这一剪子服不单我穿,穿小了还可以给妹妹。那年月老大就这点优势,穿衣先穿新的,后面的就等拣剩儿。自己穿时不觉得咋样,等有了花衣裳,一剪子服褪给妹妹穿,每天看着她前撅后翘地来我们育红班找我回家吃饭,(贾君鹏,你妈喊你回家吃饭就是这个年月的事儿)就此才知道这衣服难看至极。
某一天育红班下课的间隙跑回家喝水,看见母亲在家里泪眼婆娑地扎着大白花。母亲告诉我MAOZHUXI去世了。MAOZHUXI是谁?那时候小,不懂一个素未谋面的人何以能让母亲如此悲戚。母亲不让我上学了,说跟她去大队部。跟母亲到了大队部,好几个房间都是人,都在忙活着扎大白花,妇女们全都悲悲戚戚的抹眼泪。
第二天一早,生产队场院举行祭奠仪式,父亲组织他的戴帽中学毕业班学生站队,也带着我去卖呆儿。看着高年级的大哥哥大姐姐扎着白头绫,手拿着大白花,一排排一对对,神清严肃,那种气氛很庄严。人很多,但没有嘈杂的。主持人是一个姓柏的年轻人,他念了一通稿儿,边念边哭,然后是收音机播放哀乐,柏同志这时候已经哭得不能自已,把头伸进旁边的马槽子里去,人群哭泣声一片。小孩子不懂这个,穿梭着人群里藏猫猫。我找到母亲,她眼泪哗哗的,态度很虔诚,嘴里还絮叨着~~~MAOZHUXI呀~~~
秋天(应该是春天),正式入学上了一年级。书本不够发,几个孩子看一本,隔了许久书本发齐了,跟着老师学了一篇课文,记得是“打倒SRB,人民喜洋洋”。再后来老师告诉某篇课文撕掉,某篇上的某个词划掉。然后是学习字母,拼音~~这路子才算是找对。
再后来,母亲说,蒋介石反攻大陆不可能了。再后来上了多年学才知道改革春风吹满地。我们的记忆,比较连成串的,就产生于WG结束时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