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李熙 于 2021-10-3 19:10 编辑
夜色逐渐降临城市。
青年小A还在沿上下半城之间的分界线走着。那是一段古城墙,城墙的上边是上半城的公路,下边是一片杂乱的旧城区。近年来随着改革开放,城市建设日新月异,高楼拔地而起,城市的死角已不多见了,也许那一片灰暗的棚区就是旧城最后的疆土了。
小A小心地沿城墙脚下的石阶顺坡而下。从方向上判断,穿过这一片旧城区就会下到下半城的滨江公路,他就可以在路边招呼巴士,返回他在S区的家。
本来他也可以沿上下半城的环城路绕一圈回去的,但想到娇小的妻子还在家里等他,就归心似剑,决定抄近路。在他的记忆中,童年时与几个小伙伴沿这条路走过一次,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就是顺这条石阶而下的……
石阶蜿蜒曲折向下伸延,两边的房屋因城市建设搬迁而许多都成了废墟,有的甚至成了一堆堆碎片。终于在一片倒塌的房屋前,石阶被拦腰挖断了。小A想返回到上面去,又觉得走都走了长长的一段路了,心有不甘,于是凭着感觉,在那横七竖八的木料与砖瓦碎片中穿行,手脚并用地翻墙、钻洞。
天更黑了,小A不由心里有些害怕起来,他想尽快地穿越这一片废墟,或者下到有人的地方也好。但黑暗中,他发现他来到了一个斜坡边上,前面没有路了。
斜坡的下方一片黑黢黢的建筑群中,有透出的灯光。小A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他朝着灯光的方向梭了下去。由于坡度较陡,速度极快,只觉得两耳生风,屁股发烫,他想刹车都刹不住。其间,穿过一排排鸡笼、鸭舍,惹起身后一片鸡飞狗跳,穿过光滑的狭巷,穿过人们家门前的台阶,最后终于在一个丁字路口的墙壁上碰了个头昏眼花,才停下来。
小A在地上躺了好半天才清醒过来,只觉得头顶上人声鼎沸,他坐起身来,原来周围围了一圈人。大家都用好奇的眼光看着他。看着那些人,小A也不由好奇起来:这些人怎么穿着打扮还是五、六十年代的样子?什么阴丹兰、咔叽布、解放鞋、破草帽。说是进城打工的农民吗?可又不象。但人人脸上都是憨厚的神情,给人一种久远的感觉。问他们,怎样才能下到滨江路上去?都摇头说:下不去,只能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小A连从哪儿来都不知道了,只好起身沿小巷乱穿而去。
浑暗的路灯,狭窄的街巷,居然还熙熙攘攘,热闹非凡。叫卖声、说笑声、上坡的、下坎的,倒还人来人往。有小贩挑了一个担子过来,一头是火炉,一头是缸钵,小贩手上拿一个竹筒,用一根木棍敲出“夺、夺、夺”的声音。
“啊,那不是邦邦糕吗?”好多年没有看见这东西了,小A不由想起童年的儿歌:
邦邦糕,夺夺夺,
里头装的耗子药。
……
那边小巷转弯的地方,又有一个小贩在用竹芊扎糖,旁边围了几个小孩。小A想起来了,是童年时经常吃的“绞绞糖”,小A不由又想到那儿歌唱的:
绞绞糖,不卫生
尿罐刷把做棍棍
小朋友,不要吃
吃了要成蒋介石
……
(这不卫生咋就要变成蒋介石,他小时候百思不得其解。)
也不知走了几条街,反正下坡、上坎,错踪曲折。小A早就找不着北了。
前方人流中突然出现一张熟悉的面孔,小A一看,大喜过望:那不是以前一个单位的同事小B吗?她于几年前调到另一个区去了,但以前就在小A楼上住,大家彼此是很熟的。
“小B!”小A大叫着奔了过去。
“哟,这不是A吗?好久不见了!”小B说。
“你怎么到这里来了?”小A问。
小B指着一个半大的孩子说:“带他到外婆那儿去。”
小A认出那孩子就是小B的儿子,他以前经常到小A家来玩。
小B带着孩子走了。小A没有问路,因为他不想让小B看到自己的狼狈象。他想:小B都能来,他也同样能走出去。
不知过了多久,人逐渐少了,店铺传来关门声。又过了一会儿,人声消失了,小巷两边的窗口纷纷熄灯。最后,只剩下小A一个人在孤灯狭巷中穿行。)
夜更深了,他不知道在哪里安身。想急着回家,又找不到出路。他沿着岔路密布的小巷乱穿一气,却不是走入死胡同,就是走循环了,又回到了原处。厚着脸皮敲开住户的房门,人家也是直摇头说:只能从哪里来回到哪里去。这时,小A才真后悔没有问小B走出这迷宫的路。
最后,小A终于走不动了,疲惫不堪的他卷曲着身子在一根电线杆下睡着了……
当小A醒来时,天空已蒙蒙亮,上方某处传来隐约的钟声,他抬头一看,在那天穹下,一个建筑物的尖顶直指上天。他不由心里一震:那不是教堂吗?那钟声正是从那里传出来的。好象在昭示着他,指引他迷途之返。
他知道那教堂就在上半城的公路边上不远,他小时候还去玩过。只要到了教堂,他就找到回家的路了。
于是小A振作精神,朝着钟声指引的方向向上攀去。说来也奇怪,昨夜走了大半宿都找不到出路,这下却左右逢源,三穿两穿就走到了一段石阶上,拾级而上,顺顺当当就走到了教堂的脚下。此时,教堂里的修女已经在进行早上的祷告呢……
当最终站在上半城坚实的公路上时,小A不由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当他沿环城公路经下半城坐巴士回到家,与妻子说起昨天的经历时,妻子不经意间的一句话却深深地启发了他。她说:
“你是走到城市的背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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