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同志,我——我杀人了!”
“他是张警官。”
年轻警察打个哈欠盯着旁边年老的警察说。
“哦!张——张——警官,我——我杀人了......”
“你叫什么名字?”
“我杀了人,我把王——王......”
“我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赵——赵小欧......”
“你杀谁了?”
“我杀了王——王雅苹。”
“王雅苹是谁?”
“是和我一起——一起合租房子的人。”
“你为什么要杀她?你的杀人动机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怎么——怎么杀了她。我——我没有杀人动机,真的——一点杀人动机也——没有。我,我们住在一起,一直相处得——很好!”
“相处得很好?那你怎么把她杀了?”
张警官突然抬起眼皮盯着我问。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张警官的讯问,只觉得脑子乱得像锅粥。墙上的挂钟时针已经指向午夜十二点,算一算,自己从屋里跑出来已经有十几个小时了,王雅苹始终阴魂不散地跟着。我浑身不由自主地打着哆嗦。我把十指深深插进头发里,并紧紧地摁住头盖骨,头痛的现像仍然丝毫没有减轻。
我使劲地摇了摇头,想把王雅苹从脑子里甩出去,一切只是徒劳,王雅苹像幽灵一样又出现在我面前。她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脸色苍白,嘴唇乌青,眼角和嘴角都有血迹,她睁着大大的眼睛带着怨气看着我。我看到她背心处有一大片的血,那血染在她身上的白T衫上格外醒目。我似乎又闻到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那股刺鼻的血腥味了,她的血就沾在我的手上,腥红腥红的。尽管我出来之前用肥皂水一遍又一遍冲洗过了,那股令人作呕的血腥味还是能闻到,而且感觉越来越浓烈。
我把手从头发里拿了出来,说:“张警官,你闻——你闻闻......”
“闻?闻什么?”张警官挑着眉头问。
“闻闻我手上——是不是——还有——还有一股血腥味?”
我一边说,一边摇摇晃晃站起身把手伸向张警官。
张警官没有说话,坐在他旁边作记录的年轻警官绷着脸一本正经地说:“赵小欧,你给我老实坐下。你这人怎么一回事,想要搞什么名堂?你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容得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你给我规矩一点。”
看到年轻警官严厉并带着强制性的眼神,我僵持在半空的手悻悻地收了回去。
张警官点燃了一支烟,他有一搭无一搭地吸着。现场出现短暂的沉默,四周很静,只听到墙上挂钟的钟摆在“咔嚓、咔嚓”不停地跳动着。它每跳动一下,我的心就跟着“砰咚、砰咚”狠命地撞击着胸腔几次。我把手紧紧地压在胸口上,生怕自己一松手,那颗悬着的心就会从胸腔里蹦出来。
张警官旁若无人般抽着烟,我的视线不自觉地跟随着那些烟雾在屋子里飘浮不定。那些烟雾开始在屋子里回旋,既又慢慢弥散开,我禁不住咳了两声嗽,偷偷把视线移到张警官身上。
张警官还是一声不响地抽着烟,透过烟雾,我发现他躲在烟雾后面眯着眼睛打量着我。
我赶紧把头埋了下去。
“赵小欧,你紧张什么?抬起头来!”张警官带着命令式的口吻说。
我怯生生地抬起头来,张警官足足看了我两分钟的样子,然后略有所思地问到:“你说你杀了人,你几时杀的人?你的作案工具是什么?”
我的脑子出现短暂的空白,张警官见我没有出声,又欠了欠身子问:“你什么时候杀的人,你的杀人凶器是什么?”
我伸长脖子努力咽了口唾沫说:“是早晨,我——返回去的时候,把她杀了。我没有——作案工具!不不不,有作案凶器,是刀,不不不,不是刀,是注射器,应该是——注射器,哦哦,不对,好像——好像是......”
“你到底用的什么凶器?”
年轻警官咄咄逼人地问,我不由得感到一阵恐慌。
我不停地搓揉着双手,张警官的眼睛像把锥子紧紧盯着我的手不放。我把手规矩地放在两个膝盖上,又觉得不妥,就轻轻地移了回来,移到自己的小腹上下,并时不时地搅动着垂在那儿的衣角。
张警官呷了口茶,见我仍没有回答,凝神地看着我说:“赵小欧,你到底用的什么作案工具?说话!”
我“哦”了一声,舌头好像在口腔里打了结,我张了几次嘴,它都不听我使唤。
年轻警官有些耐不住性子了,他猝不及防地用笔头在桌子上重重地敲了几下,我吓得一嗤站起身。年轻警官不耐烦地盯着我说:“赵小欧,张警官问你话呢,你听到没有?”
张警官扫了年轻警官一眼,年轻警官没有再出声。
我哆哆嗦嗦站着,浑身像筛糠似的,张警官朝我看了一眼,放缓了声音说:“赵小欧,你先坐下。你说,你到底用的是刀,还是注射器。或者,还是其它什么东西?”
我颤颤悠悠地说:“没——没有其它东西。先打算——用刀,后来,他们逼着,就拿了——拿了注射器......”
“他们?他们又是谁?”张警官问这话时,眉毛快拧成了一条绳。
我小心翼翼地说:“我不认识他们,他们是——两个男人。我不知道他们长——什么样子,他们一直都——蒙着面。”
张警官有些不敢相信的样子,他瞅着的眼睛又在眉心处挤了个“川”字,问:“你是说——有两个蒙着面的男人?”
我说:“是的,是两个蒙着面的——男人,他们......”
见张警官没有往下追问,我把后面的话硬生生咽了下去。
张警官重新点燃了一支烟,他猛吸了两口,用夹着烟头的两个手指不停地敲打着桌面。他在敲打桌面的时候,整张脸涨得通红。
我不知道出了什么状况,心虚地试探着叫了声:“张警官.....”
张警官可能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假意清了清嗓子,然后恢复了原来的模样。他镇定自如地对我说:“赵小欧,你接着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其实,我也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早晨发生的事情就像一场噩梦。我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会杀人,而且杀了王雅苹。
王雅苹只有二十一岁,圆乎乎的脸,说话的时候总是笑呵呵。我一直喜欢王雅苹笑的样子,她笑的时候很可爱,一双乌亮亮的眼睛自然而然地眯成一道弯弯的缝不说,嘴角两侧还会出现两个圆圆的小酒窝。我很享受王雅苹笑时的样子,也很享受她听我说话时候的神态。我每次只要一说话,她就抿着嘴,一面把两只天真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眨巴着,一面用手转动着耷拉在自己胸前的两条羊角辫。我觉得王雅苹是依恋我的,像妹妹依恋姐姐那样依恋我。
王雅苹比我小五岁,从我们认识那天开始,她就脆生生地一口一个“姐姐”叫我。我很乐意有这样一个妹妹。王雅苹年纪比我小,但非常勤快,而且很会体贴人。她搬进合租房的那天起,一个人把屋子里的卫生全部包揽了下来。看着王雅苹忙里忙外的样子,很多时候我都感到过意不去。记得有一次王雅苹还没有起床,我想分担点家务,趁她睡觉的时候拿着拖帕打算拖拖地。结果王雅苹听到我淘拖帕的声音,急急地起了床,她见我手里拿着拖帕,就生气了。她气鼓鼓地说:“都说好了的,这些杂碎的事情由我一个人来做就好了!你干嘛又要跑来拖地啊?姐姐是不是嫌我拖的地不干净,所以才要拖的?”我想辩解,王雅苹不等我张嘴,一把把拖帕抢了过去,她冲着我扮了个鬼脸,拉长的脸一下子又笑开了。我当时非常感动,只觉得心里暖和和的,眼泪差点流出来了。就是从那天开始,我把王雅苹当成自己亲妹妹一样看待。每天下班回家,只要看到外面有什么新奇的好玩的东西,我就买些回来送给她。王雅苹也更主动了,就算她再晚从烧烤店收班回来,早晨也不赖床。她每天早早地起来,又是拖地又是擦桌子,把屋子打理得干干净净井井有条。
王雅苹很羡慕我,她说我是大城市里人,她说大城市里的人比她们小地方的人洋气多了,不光人洋气,大城市的晚上屋里屋外都是亮堂堂的,亮得简直跟白天一样。一点也不像她们那个地方,一到天黑,到处黑不隆咚的,总让人感到害怕。我问王雅苹是哪里人,她嘟啷着嘴嘤嘤呜呜不愿意说,我也就没有去细问。
王雅苹一直很喜欢我的手,记得那次她抢走我拖帕后,捧着我的手不停地发出“啧啧”的赞叹声,她翻来覆去地看着,像查看一件差一点被坏损掉的艺术品一样心疼地看着说:“姐姐的手真好看,长得跟竹笋一样——又白又嫩,一看这手就是该享福的命。让姐姐这样的手来拖地,真会白白糟贱了姐姐一双好看手,我可舍不得呢。”
这是王雅苹的原话。
看着自己白晰修长的手,我的眼泪在眼眶里打了好几个转,还是忍不住流了出来。我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会用这双手杀了王雅苹。
年轻警官坐在凳子上时不时地扭动着身子,他见我盯着自己的手怔怔地发呆,又用笔在记录本上重重敲了几下,说:“赵小欧,你这人怎么一回事?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发什么愣?还不把事情的经过交待清楚?”
我唯唯诺诺地点了点头。
我想起早晨出门的时候,王雅苹正在洗漱,我把牛奶和蛋糕摆放在餐桌上,便出门上班。在站台候车时,发现自己头晚整理的资料明明是放进包里了的,结果却没有,于是便返回去拿。如果我不返回去拿资料,就遇不到那可怕的一幕,不遇到那可怕的一幕,我就不会杀了王雅苹。
是的,我当时回去的时候就应该起疑心,可是我没有,原来听王雅苹说过,她打工的那家烧烤店要下午三点以后才上班,所以平时下午两点之前她一般是不会出门的。如果真有事要出门,王雅苹也会事先打个电话告诉我,这已经成了她的一个习惯。我当时返回去的时候,还不到八点,想到王雅苹在家,就懒得掏钥匙,便打算在外面敲门。我的手刚一触碰到门,门就开了。我抬腿往屋里迈,没想到刚一迈腿,右脚踩在一块松软的蛋糕上。我正纳闷,王雅苹为什么会把蛋糕扔在地上?结果又发现餐桌旁边的地上洒满了牛奶,有一把餐椅也斜倒在地上。我张嘴刚把“王”字叫出口,有人突然从后面冲上来一把捂住我的嘴,挟持着把我往王雅苹那间屋子里推。我想自己焦急赶时间,王雅苹却这样胡闹搞恶作剧,正要生气,一下子意识到挟持我的人根本不可能是王雅苹,因为王雅苹平时非常节省,掉粒饭粒儿在桌上,她也会马上捡起来吃掉。牛奶蛋糕要不是我买,她是舍不得买回来吃的,更不会把它们白白地扔在地上了。我越想越怕,事实也证明我的猜想是正确的。我被挟持着连推带搡地进了王雅苹的屋子,看到王雅苹蜷缩着身子躺在地上,她手脚都被绑住了,口里还用厚厚的布堵住了嘴。王雅苹看到我,瞪着眼睛“呜呜呜”地乱叫着,我想反抗,但无济于事,他们像捆绑王雅苹一样牢牢地把我捆绑了起来。
“他们就是那两个蒙着面的男人?”张警官问。
我点了点头。
“他们捆绑住你们想干什么?”张警官又问。
我吞吞吐吐地说:“刚开始,我以为他们——是要抢劫,可是,可是不是......”
“那么他们为的是什么?”
张警官的眼睛火辣辣地盯着我,我能感觉到自己的脸在青一阵、白一阵,为了克制住自己紧张的情绪,我把两个脚拇指隔着鞋子左一下右一下相互摩擦着。
张警官见我沉着脸没有回话,策略地问:“他们是不是对你们有非份之想?我是说,他们对你们的身体,有没有进一步的侵犯?”
我把嘴唇咬得生痛,张警官又进一步引导说:“赵小欧,你不要有顾虑,有什么就说什么。他们有没有对你们实施强暴?换句话说,就是有没有对你们实施性暴力?”
我摇了摇头,说“没——没有。”
年轻警官有些不敢相信地说:“他们入室既不为劫财,又不为劫色,他们绑你们难道是为了好
玩?”
想到那两个蒙面男人的所作所为,我越想控制自己的情绪,却越发控制不住。我攥紧拳头把牙咬得咯咯直响,然后歇斯底里地吼道:“他们就是为了好玩。他们——他们是两个恶棍,他们是变态狂,不!他们是魔鬼,是应该下地狱的恶魔......”
张警官没有说话,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纸杯,不急不缓地从饮水机里放了一杯水递到我面前。我一把握住他的手,像握住一根救命的稻草一样紧紧地攥着不放。张警官尝试着把手挣脱出去,试了几次没成功,他就放弃了。
我带着哭腔说:“张警官,求求你,求求你不要走开!王雅苹一直跟着我,我走到哪里,她就像影子一样寸步不离地跟到哪儿。你看,她现在就在我身后,她正瞪着眼睛——看着我。张警官,你——你叫她不要再跟着我了,好不好?张警官!我知道我做错了,我不该杀她,我求求你,求你你一定要救救我,我没有想过要杀她,张警官......”
张警官下意识地朝我身后瞄了一眼,我一直哀求着,张警官趁我不留神的当儿,迅速把手抽了出去。他在抽手的时候由于用力过猛,纸杯里的水荡出来溅了他一身。他长长呼出一口气,用手掸了掸身上的水渍若无其事地说:“赵小欧,你冷静一点,你说说当时的情况,他们到底对你们做了什么?”
看到张警官湿津津的衣服,我尴尬地“嗯”了一声。
那两个蒙面男人当时捆住我之后,把我和王雅苹推到一起,让我们并排着躺在地上。我们在地上挣扎着,两个蒙面男人饶有兴致地站在一旁,他们像是在马戏团观看动物表演一样观看着我们。过了一会儿,高个子的蒙面男人从兜里掏出一把刀晃晃悠悠地走过来,他用刀尖轻轻地在我和王雅苹的脸上划来划去,我和王雅苹瞪大眼睛规规矩矩地停止了挣扎,只不过我们嘴上忍不住更加狠命地“呜呜”地乱叫。后来那个高个子男人拿掉塞在王雅苹嘴里的布,还解开绑在她手上的绳子。王雅苹不再出声了,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高个子男人。
高个子男人解开王雅苹手上的绳子后,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地对她说:“你拿这把刀,杀了她。”
男人说完这话,视线和他手里的刀一起指到我脸上。我不由得打了个寒战,身子不自觉地往墙角滚去。
王雅苹像个傀儡一样,她听了高个子男人的话后,颤颤巍巍接过他手里的刀。我躺在墙角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王雅苹一会儿定定地看看自己手里的刀,一会儿又把视线移到我脸上,不过她最终在蒙面男人的威逼怂恿下,拿着刀一步一步朝我靠近,就在离我一步之遥的时候,王雅苹“腾”一声扔下手里的刀,她拼命地朝我爬过来。她爬到我跟前抱着我哭嚷着说:“我害怕,姐姐!姐姐,我害怕。我不能杀了姐姐,我们该怎么办?怎么办啊!姐姐.....”王雅苹不停地摇着我,我只能无助地“呜鸣”叫着。
高个子男人见状,他慢慢地走过来,眼睛死死地盯着王雅苹。王雅苹把我抱得更紧了,她诚惶诚恐地盯着高个子男人。
高个子男人从鼻腔里轻“哼”了一声,然后带着讥讽的口吻说:“好,你不杀她,那就让她杀了你!”
高个子男人一边说,一边转身拾起地上的刀。王雅苹松开了手,她不停地说:“不!不......”高个子男人并没有理会她,他只顾着解着我手上的绳子,另外一个蒙着面的矮个子男人瓦声瓦气地附和着说:“你后悔已经晚了,你们两个人当中,总有一个得死。既然你不愿意让她死,那你就得——死!”
矮个子男人把后面那个“死”字咬得特别长特别重,让人毛骨悚然。高个子男人盯着王雅苹笑了笑,把刀递到我面前。我把手背到身后拼命地摇着头,王雅苹趁机慌乱地去解捆在自己脚上的绳子,绳子还没解开,就被矮个子男人发现了。矮个子男人怒气冲冲地把王雅苹拖到一边,又用绳子牢牢实实地绑住了她的双手。
“结果你就把王雅苹杀了?”张警官欠了欠身子问。
“没——没有。”我说。
“你既然没杀王雅苹,那你为什么要来自首,说自己杀了她?”年轻警官打着哈欠不好气地问。
我赶紧辩解到:“不!不,王雅苹真的死了,她浑身是血,身上——身上流了好多的血,衣服上、地上都是,我的手上也是血,她就死在我面前......”
年轻警官听到我的话,哈欠还没打完,就硬生生收了回去。他意犹未尽地拍了拍自己的腮帮子正要开口说话,张警官乜着眼睛扫了他一眼,年轻警官就默不作声了。
张警官又把视线移到我脸上,他平静地说:“王雅苹到底怎么死的?”
其实,我也不知道王雅苹怎么死的,记得高个子蒙面男人把刀硬塞在我手里,我怎么也握不稳,刀一次一次掉在地上。蒙面男人有点不耐烦了,他恶狠狠地把刀扔在地上,说:“好,你们不喜欢这样玩,那我们就来玩一个更好玩更刺激的游戏。”
我和王雅苹睁大睛睛恐惧地盯着眼前的两个可怕男人,高个子男人从包里掏出两个注射器,又从容地拿出一个容器瓶,瓶子里装满了不知名的液体。只见他熟练地往两个针筒里抽了满满两针管的液体,做好这些后,示意旁边那个比他个子稍矮一些的矮个子男人。矮个子男人心领神会地奸笑了两声,把我和王雅苹面对面捆起来。不过他只从膝盖以下捆绑住我们,让我和王雅苹的上半身能够活动。高个子男人走到我们面前,他看看王雅苹又看看我说:“你们不要害怕,这针管里装的是高浓度的氯化钾。”
看着满满两针简的氯化钾,我浑身不由得起满了鸡皮疙瘩。
高个子男人嘻笑着看了我一眼又补充一句说:“你们知不知道氯化钾是什么东西?”
听到高个子男人的嘻笑声,我越发恐惧了。王雅苹死死地盯着高个子男人的脸,她开始对着他使劲地点头,后又拼命地摇头。
高个子男人像个很有耐心的老师,他不急不缓态度温和地说:“你们不知道也没关系,我告诉你们,你们就会知道了。这氯化钾本来不算什么东西,不过——只要把这高浓度的氯化钾注射到人的身体里,人的心脏就会立刻停止。”
我能感觉到王雅苹的身子在不停地发抖,高个子男人情绪高涨地说:“你们不要害怕,我们这个游戏其实很简单,你们每人拿一个注射器,谁先把里面的液体注射到对方的身体里,就算谁赢。这个游戏非常公平。不过我得提醒你们,这个游戏你们不能再半途而废,你们两个人必须在一定时间内分出个胜负。如果谁不参加,那么,我就会很生气。”
“你们知不知道我生气会有什么后果?”
高个子男人慢吞吞地说,我和王雅苹茫然地摇着头。
高个子男人打了个顿接着往下说:“你们不知道也没关系。你们可能不知道我这人有个怪毛病,只要我一生气,我就喜欢玩女人——我会变着各种法来玩女人。如果你们谁扫了我的兴,我会扒光她的衣服,让她把我们伺候好了,让我们兄弟俩玩开心——玩尽兴了,她再来接着完成这游戏,你们说我这样——好不好?”
我和王雅苹都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两个男人意味深长地笑着,他们一边笑一边用淫荡的眼神在我和王雅苹身上肆无忌惮地扫来扫去。我和王雅苹紧紧地挨在一起,高个子男人随后把两个注射器递到我们面前。王雅苹迟疑了片刻,哆哆嗦嗦接过一个注射器,我也战战兢兢把另一个注射器握在手里。
两个男人心满意足地看着我们,高个子男人得意地说:“好,我就喜欢和聪明人一起玩游戏。现在我来核对时间。呃,现在刚好八点整,十分钟后,如果你们分不出输赢,那就不要怪我......”
高个子男人故意卖关子不把后面的话说完,不过王雅苹可能也和我一样,已经清楚他到底想说什么。我们紧张地盯着高个子男,那个矮个子男人借机色眯眯地托起王雅苹的下巴,我吓得瑟瑟发抖,王雅苹整个人像疯了一样,她避开矮个子男人的手,揪着自己的头发疯狂地拉扯着。等她抬起头来的时候,完全像变了一个人,只见她头发乱蓬蓬的,原本苍白的脸涨得跟猪肝一样红。她面无表情地看着我,像看一个从未谋面的陌生人。渐渐地王雅苹脸上有了微妙的变化,她脸上的肌肉时不时抽搐着,眼睛里闪现出杀机。
我的心束了起来,人到了崩溃边缘。我摸索着想往后退,腿杆刚往后挪了一点点,王雅苹的腿杆就警觉地跟了上来。我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眼前一黑,王雅苹整个身子排山倒海地朝我扑来。我手里的注射器被震了出去,王雅苹压在我身上,我们纠缠在一起。我不停地喘着粗气,王雅苹死死地压着我不放,我感到自己的体力越来越不支,窒息的感觉也越来越明显。我的手无助地在地上摸索着,我好像摸到了一把刀.....
“结果你就用刀杀了王雅苹?”张警官问。
我“嗯”了一声说:“应——应该是这样,不然,王雅苹身上——怎么会有那么多血。不过,不过我的手——好像刚握到刀柄,胳膊上一阵刺痛,我就——我就晕过去了。我不知道自己——怎么把她杀了。等我苏醒过来的时候,那两个蒙面男人不见了,王——王雅苹一动不动地躺在——我旁边,我看到她身上和——和我手上,有很多的血……”
“王雅苹的尸体呢?”张警官吐了长长一口气问。
“她的尸体就——就在——我们租住的房子里。”
我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小得跟蚊子叫一样。
张警官站起身不容商量地说,“走,去案发现场。”
年轻警官麻利地收好笔录,也随即站了起来。
我“嗯”了一声,极不情愿地跟在他们身后。
警车一路疾驰着朝我们合租房所在地奔去,没一会儿功夫,在“天和家园”小区门口停了下来。我哆哆嗦嗦下了车,脚没朝前跨几步,只觉脚跟一软,一个趔趄,人差点摔倒在地上。张警官快步走上前,他和那个年轻警官连扶带提把我架到合租房里。
进了合租房,他们自顾着一间屋子一间屋子察看取证,我蹲在屋子的过道上时不时地听到他们在用相机“咔嚓、咔嚓”地拍着照。我恐惧地闭上眼睛,相机的闪光灯载着王雅苹的身影肆无忌惮地挤进我眼帘。我双手死死地搂住胳膊,浑身止不住地颤抖着。
是的,我又看到了王雅苹,尽管我紧紧地闭着眼睛,她好像早就躲进我的眼睛里,我看到她披头散发地慢慢朝我爬过来,她爬到我面前停下来抿着嘴对我笑,嘴角和眼角就开始往下流血。我把身子缩成一团,只觉得眼睛闭得胀痛,王雅苹的手忽然伸过来拍了我的肩膀一下,我不顾一切地尖叫着跳起来,冷汗不住地从发根往外流。
“赵小欧,你一惊一乍干什么?”年轻警官迅疾收回自己的手,他像堵墙一样站在我面前。
我知道落在我肩膀上的不是王雅苹的手,稍稍镇定了一些。不过我还是不敢往王雅苹那间屋子里看一眼。
张警官摘下手上的白手套,幽幽地说:“赵小欧,你确定这里就是案发现场?”
我低着头死死地盯着自己的脚尖结结巴巴地说:“是——是的,我确......”
“赵小欧,你抬起头来好好睁大眼睛看看,看现场是不是和你描述的一样?”张警官的话看似轻描淡写,却有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
我迟疑了片刻,机械地把头抬了起来,眼前的景象不由得让我瞠目结舌,我像只无头苍蝇把双手举到胸前在屋子里乱窜。屋子完全不像我早晨出去时那样凌乱不堪,每间房间都收拾得干干净净妥妥贴贴。地上那块早晨被我踩碎的蛋糕不见了,洒在地上的牛奶也不见了。最让人感到不可思议的是王雅苹的尸体连同她地上的那一滩血也不见了。王雅苹的房间里空荡荡的,床上除了有张床垫外,什么东西也没有。我慌乱地打开王雅苹的柜子,里面的衣服也不见了,王雅苹这个人好像从来没在那间屋子住过似的,整个房间干净得连一根头发都找不到。
“这怎么——可能?一定是幻觉!对,肯定是幻觉。这完全不可能,王雅苹她——她明明就住在这间屋子,她所有的东西就放在这屋子里的,怎么都——不见了?怎么——会这样?这是怎么一回事......”我半张着嘴语无伦次地说着。
张警官没有出声,年轻警官咬了咬牙说:“赵小欧,我们也正想问你,这是怎么一回事?”
我手足无措地说:“我——我也不知道!她明明就躺在这地上,就——躺在这里。我早晨出去的时候,她就这样躺在这儿,一动不动地躺着,真的,她就这样——躺着不动......”
我不知道怎么说才能打消张警官他们对我的顾虑,索性学着王雅苹当时的姿势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
年轻警官不屑地朝我瞄了一眼,他用胳膊轻轻捅了捅站在他旁边的张警官小声地说:“我觉得这事有点蹊跷。如果事情真像她说的那样,现场一定会留下一些挣扎或打斗过的痕迹,可现场找不到一点蛛丝马迹。你看这间屋子,根本不像有人住过。我觉得这事太荒谬了,简直太离奇了。张警官,你有没有觉得她这人有点神神叨叨,好像脑子有点......”
年轻警官一面说一面眯着眼睛用审视的目光看着我,张警官抬手制止了年轻警官后面的话,我颤颤悠悠地从地上爬起来扭住张警官的胳膊说:“张——张警官,你一定要相信我,我脑子很正常,我——我没有说谎,我真的杀了王雅苹,她当时就——就躺在这地上,一动也不动......”
张警官没有说话,他的眼睛像鹰一样盯着我,我赶紧松开自己的手,把头低了下去。
张警官说:“平时王雅苹出门是怎么和你联系的?”
我结结巴巴地说:“她打我——手机!”
张警官又问:“她用什么通讯工具拨打你的手机。”
我说:“用她自己的——手机。”
张警官说:“你现在拨她的手机号码。”
我哆哆嗦嗦掏出手机,连续拨了好几遍,手机里的语音提示反复强调说:该用户不存在,请查证后再拨。我有些不甘心,手机掉在地上,又捡起来一遍又一遍反复地拨着,仍旧拨不通。张警官抬了抬手腕看了看表吐出一口粗气说:“不要拨了,你马上带我们去她打工的那家烧烤店了解一下情况!”
我“嗯”了一声。
我们到王雅苹打工的那家烧烤店的时候,已经是午夜两点过了,烧烤店还没有打烊,不过店里的客人很少了,只有几个客人坐在一张桌上劝着酒。店老板见到我们一行人去,乐呵呵地迎了上来。张警官朝店里扫的当儿,年轻警官便向店老板出示了证件,不过店老板的手刚伸出一半,他就把证件放进自己衣兜里了。
店老板尴尬地笑了笑,头点得跟鸡啄米似的连连讨好着说:“哦,哦,警察同志好!警察同志好!”
张警官没有绕弯,他开门见山地说:“我们不是来吃夜宵的,来你们这里,主要想向你们了解一个情况。”
店老板迷糊地点了点头,说:“警察同志,你们想了解——什么情况?”
张警官略有所思地说:“你们烧烤店最近是不是有个叫王雅苹的女子在这里打工?”张警官一边说着,一边看似不经意地用眼睛在店铺里搜索着。
烧烤店老板听了张警官的询问果断地摇了摇头,他一本正经地说:“没!没有。我们店从来没有请过什么打杂工。警察同志你也看到了,我们这庙堂小,刚经营没多久,生意清淡,不比人家附近几家老烧烤店那样红火。这店里除了我和我老婆,再加上我老婆的侄子帮忙外,就没有其他人了。
见店老板说得头头是道,我急忙说:“你撒谎,前些天我还来过你们这里。王雅苹陪我吃烧烤的时候,她还夸过你们对她好。她说你们知道我是她姐姐,还主动让她来陪着我,最后还因为她在你们这帮忙,你们结账的时候还给我打了折。”
烧烤店老板拍了拍头恍然大悟地说:“哦哦,是是是,我想起来了,怪不得我觉得小妹你看上去有点面熟,呵呵。我记起来了,小妹上周是来过我们店,我记得当时还有个比你稍胖一点的妹妹和你一起吃的烧烤,只不过那妹妹比你先来一会儿。要我说呀,那妹妹真是勤快人。她来了就闲不住,一会儿帮我们端盘,一会儿又帮着客人点菜,像我们店里的人一样。我老婆喜欢得很,最后结账的时候,她还因为这个给你们打了折呢,呵呵。不过小妹你的确是误会了,我们店真没有请过打杂工,如果小妹你不说,我们还真不知道那个勤快的妹妹就是你妹妹呢,更不知道那个妹妹叫王雅苹哩,呵呵。”
我觉得店老板太可恶,他的话让我感到不可思议,我急火攻心地上前揪着店老板的领口不停地摇着说:“你这个骗子,你撒谎,你敢说你之前不认识王雅苹?她当时明明就在你们店里打工,你为什么要说不认识她?你这个骗子......张警官,他们——他们肯定把王雅苹藏起来了......”
烧烤店的老板娘听到我的叫嚷声三步并作两步跨了过来,她掰开我的手恼怒地说:“你这女人怎么一回事啊?我老公都说了,我们店没请过什么打杂工,更没有请过你说的那个什么——王雅苹。就算你原来光顾过我们小店,你也不能因为这个就来胡搅蛮缠无理取闹啊,你这人脑子是不是有病啊你?想不到看起来文静静,却喜欢血口喷人。你以为我们店小你就好欺负啊你?幸好警察同志在这里,不然还没人替我们作主,我们有口也说不清了。”
见老板娘喋喋不休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样子,我怒不可遏地要扑上去,张警官伸手拦住了我。
我大声地说:“你们——都是骗子,你们——你们到底把王雅苹的尸体窝藏在什么地方去了?”
老板娘听了我的话后打了个寒噤,她快速转到张警官的身后,像躲瘟疫一样躲着我。
她恐惧地对张警官说:“什——什么尸体?警——警察同志,我们可从来没有杀过人。我们都是做——做老实生意的人,我们从来不做违法乱纪的事情。我们店根本没有她说的那个——什么人。我们可以对天发誓,我们店从来没请过什么打杂工,你要是不信,可以去问问附近的街坊邻居,或者去问那几个客人也成,他们是我们这儿的常客,你问——问问他们就清楚了。”
老板娘可怜巴巴地把话说完,那几个吃客自告奋勇地走了过来,他们七嘴八舌地说:“老板娘说的是实话,我们隔三差五来他们这里吃烧烤。这店里的确没有多的人,除了那个在炉上忙着烤肉的小伙子外,就只有他们俩口子。我们从他们店开张,经常光顾他们店,还真没看见他们请过什么打杂工。"
我的脑子“嗡嗡”直响。
我面红耳赤地说:“这不可能!你——还有你你......”我用手指着他们说,“你们都是骗子,你们是一群骗子!你们为什么要伙同他们一起撒谎,你们为什么不说实话?她们给了你们什么好处?”
那几个吃客摆着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其中有个小声嘀咕着说:“这女人脑子是不是有问题?你们看她的眼神,散乱得很。
那个人刚嘀咕完,其他几个人的眼睛一起落到我身上,我怒视着他们大声吼到:“我脑子有问题?呵呵.....我脑子是有问题,我是杀人凶手,我杀了王雅苹,你们知道了吧?你们现在知道了吧?呵......”
那几个人见我哭哭笑笑,撇了撇嘴鬼鬼祟祟地跑了。我盯着他们的背影发笑,笑得嗓子发干发痛。等他们跑得不见踪影后,我转身恶狠狠地盯着老板娘,老板娘躲在张警官背后发抖。张警官给那个年轻警官递了个眼色,年轻警官不由分说,把我拉上了警车。
张警官还在和店老板说话,店老板夫妇俩满脸无辜地一边说一边不住地用手比划着。张警官说了一会儿若无其事地上了车,等他上车后,烧烤店老板和老板娘忙不迭地收拾桌椅准备打烊。
我对张警官说:“你瞧,张警官,他们肯定有问题。你看他们迫不及待的样子,一定是做贼心虚。他们一定是怕人发现他们的阴谋,所以急急收摊打烊。我们——我们不能就这样轻易地走了.....”
张警官严厉地盯了我一眼,我闷闷地不敢作声了。
年轻警官轻蔑地扫了我一眼,带着征询的口吻说:“张警官,我们现在去哪里?”
张警官打了个哈欠不假思索地说:“把她送回去,送回‘天和家园’。”
我恐惧地说:“不不!张警官,我杀了人,我是凶手,你们应该——应该把我抓起来,我求求你,求求你们把我抓起来。我不要回去,我害怕!我杀了王王雅苹,我真杀了她,她——她在屋里等着我,她一定会杀了我的!对了,还有那两个蒙面人,他们也不会放过我,他——他们肯定还躲藏在我的屋子里,不是躲在门背后,就——就是躲在床底下。我不要回去,他们会用绳子绑住我......”
我越想越怕,王雅苹和那两个蒙面男人的身影交替着在我眼前出现,我吓得嘤嘤地哭。张警官没有理会我,他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似的。年轻警官也自顾着发动汽车引擎,不一会儿功夫,警车就在天和家园停了下来。我死死地抱住坐椅靠背,年轻警官像拧只小鸡一样把我拧下了车。
我蹲在地上缩成一团。
八月的夜晚原本是凉爽惬意的,尤其是过了午夜之后,可我没有丝毫的舒适感,整个人像掉进了冰窟窿,浑身发冷,身子不受控制地打着颤。
我瞪着眼睛小心翼翼地朝四周打量,灯柱上的灯光打到小区里那些参差不齐的绿化植被上,高高矮矮的黑影影影绰绰显现了出来。那些黑影有的站着,有的躺着,只要风一吹,原本沉寂的影子就活泛起来,它们扭着腰身开始舞动着,像一个个张牙舞爪的鬼魂要向我索命。
我躲在黑暗里,一只手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一只手紧紧抓紧自己胸前的衣服,唯恐发出一丝丝声音,那些鬼魂就会朝我奔涌而来。
我吓得六神无主,警车开走后出人意料地返了回来。我激动得喉咙发热,张开嘴想喊张警官,喉咙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我踉踉跄跄朝警车跑去,张警官他们并没有下车,他们摇下车窗向门卫室的大爷咕嘀了几句,又径直把车开走了。
我在门卫室窗户外踯躅不前,室内射出的灯光刺得我眼睛生痛,我不时地用手挡住那些射过来的光线,门卫大爷注意了我半天,终于忍不住出门问:“姑娘,这么晚了,你不回家睡觉,一个人在这里晃荡个啥?”
门卫大爷皱着眉头看着我,我上前拉着他的袖口不由自主地跪在地上说:“大——大爷,我一个人害怕。你能不能让我在你的屋子里——坐坐,就坐一会儿,等天一亮,我——我就走,行不行?”
门卫大爷打了个哈欠说:“姑娘,你说你深更半夜的又与我非亲非故,你待在我这里,别人看到也不合适啊!”
我带着哭腔说:“大爷,我求求你,你就行行好,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真的,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我不是坏人,你就让我在这儿待一会儿吧,天一亮,我保证,天一亮,我就走。”
门卫大爷思忖了半晌,好像默许了我的请求,他一声不吭地转身进了屋,我哆哆嗦嗦爬起来尾随着跟了进去。
我刚要落坐,门卫大爷就问:“姑娘说话的口音不像是本地人?”
我说:“是的,我家在外地......”
门卫大爷“哦”了一声说:“怪不得一个大姑娘,这么晚了没回家,家里也没人过问。”
我的眼圈一下子又红了,门卫大爷叹了口气说:“姑娘不要难过,我女儿也在外地工作,谁出门不会遇到点事啊?只要姑娘信得过我这老家伙,有事你就尽管来找我,大爷我就不能让人欺负到你。”
我的喉咙梗塞了,我的嘴唇哆嗦了几下,眼泪流了出来。
门卫大爷在我肩膀上安抚似的拍了两下说:“姑娘不要难过了,你爱在这儿待多久就待多久,没人会撵你走。”
我点了点头。
过了一会儿,门卫大爷像一下子记起什么事似的,他突然扭头问我:“对了,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我小声地说:“我叫——赵小欧。”
门卫大爷有些吃惊的样子,他皱了皱眉头说:“你——就是赵小欧?”
我茫然地抬起头来说:“大爷,你——你认识我?”
门卫大爷说:“这儿每天进进出出的人这么多,我哪会认识那么多的人。”
我“嗯”了一声。
门卫大爷开始注意我的头发,我拘谨地赶紧理了理散落在脸颊的头发。我刚捋完头发,我又看到他在往我身上那些粘有污渍的地方看,我想用手去挡,门卫大爷就说话了,他话中有话地说:“遮遮掩掩的做啥?是不是觉得有点不光彩?”
我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不停地搅着手指头把头低着不敢作声。
门卫大爷又说:“你是不是犯了什么事情,警察为什么要调查你?”
门卫大爷在问这话的时候,语气已经变得不那么随和了,我抬头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杀了——人!”
门卫大爷看上去很紧张,他趔趄地上前抓起电话就要拨,我摁住他的手自嘲地说:“大爷,不用了,我已经自首过了。警察已经去过了现场,可现场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他们——他们不相信我说的话......”
我抓着大爷的手恳切地问:“大爷,你看看我,你看看我——像不像脑子有问题的人?”
门卫大爷不敢看我,他像躲瘟神一样避开我的眼睛,我明显感觉到他的手在我手下面发着颤,我知趣地把自己的手拿开了。
过了一会儿,门卫大爷吱吱唔唔地说:“姑娘,你还是——到别处去吧。你不能在我这儿留宿。如果上级领导知道了,他们不会拿好脸给我看的。姑——姑娘,你不要怪我老头子不留你,我——我也有我的难处。”
门卫大爷说着,人已经把门打开立在外面候着了。我知道自己留下来已经不可能了,便慢慢地走了出
去。
我走出天和家园没几分钟,对面世贸中心钟楼的石英钟已经“哐、哐、哐、哐”地敲了四下。已经是凌晨四点了,我一个人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走着,街上所有的公交车几小时前已经停止了运行,只有的士不分昼夜地像赶命一样“滋溜、滋溜”从我旁边疾速驶过。偶尔也有一两辆车停在我旁边,不过他们摇下车窗打量我两眼,不待到我开口说句话,又不屑一顾地开走了。
我一个人孤零零地在大街上走着,肚子时不时地“咕咕”叫几声,差不多一天没吃过东西,肚子竟然一点饿的感觉也没有。街上的霓虹闪闪烁烁,都与我无关。我拖着疲惫的身子一直往前走,鬼使神差地自己又走到派出所门口,好像冥冥之中真的有人在指引着我,我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是的,我禁不住又想起了王雅苹,一想到她,她就阴森森地出现在我面前。我恐惧地叫着,央求她不要过来,可她并不理睬,还是披头散发有恃无恐地慢慢朝我靠近。我不顾一切地拍打着派出所的大门,门上装置的报警器“呜拉呜拉”响了起来。
门卫室的值班人员拿着手电筒迅速跑了出来。他把电筒的光柱直接打射到我脸上,我赶紧捂住自己的眼睛,门卫室的值班人员看到我,拉长脸刚问:“怎么又是你?”那个年轻警官也从办公大楼急速地走了出来,他看到我先是一愣,后就皱起了眉头。
年轻警官抬手示意了一下,门卫室的值班人员掏出遥控器开了门。我悉悉索索走了进去,走到年轻警官面前便不自觉地停了下来。
年轻警官带着质疑的口吻问:“赵小欧,你又来做什么?”
我咬了咬嘴唇说:“我——我来——自首。”
年轻警官说:“你这人简直是胡闹,你折腾了我们半宿还不够?你现在又来哪门子自首?”
我小心翼翼地说:“警官,我我——杀了人......”
年轻警官有些哭笑不得的样子,他问:“你又把谁杀了?”
我坑坑洼洼地说:“我杀了——王——王雅苹!”
年轻警官捂着嘴打了个哈欠说:“得得得,又是王雅苹!你能不能换个新鲜一点的名字?我们已调查过了,房东根本不知道有王雅苹这么一个人。赵小欧,你知不知道,报虚案、假案,是会被扣押起来的?”
我偷偷抬起眼皮瞄了年轻警官一眼,他瞪着一双又红又肿的眼睛逼视着我。我伸长脖子努力吞了口唾沫说:“警官,你要相信我,我说的句句都是实话。我——我真杀了人,我杀了——王雅苹......”
我一边说着,一边紧张地朝四周看。年轻警官摸了摸下巴思忖着说:“这么着吧,赵小欧,如果你一定要坚持,那跟我去做个鉴定再说吧。”
我昏昏噩噩地点了点头。
我跟随着年轻警官上了一辆警车,隔着窗玻璃,外面的黑影不断朝车窗涌来,后又远远地被甩在车后面。我不由得松了一口气,紧崩的神经稍一松懈,困倦就压得我浑身像要散架似的。我有气无力地靠在坐椅上,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
我没睡一会儿,一阵嘈杂的声音把我吵醒了。我不明就理地睁开眼睛,车窗外有几个人围在一辆面包车旁边,他们吵吵嚷嚷,有的在劝导,有的又在安慰,有两个女人还靠在一起“西呼、西呼”地抹着眼泪。不过他们的声音大都被一个尖尖细细的女人声音压住了。女人在面包车里一会哭,一会笑,一会又凄烈地嚎叫着。有两个身材魁梧穿着白大褂的男人兴匆匆围了上去,他们推推拉拉把女人弄下了车,女人连蹦带跳地拼命反抗,不过还是被他们强行拉走了。我一跃坐起身,有种不祥的预感直往我脑袋上涌,我抓住椅子靠背紧张地问:“警警——官,这是哪儿,你带我到了什么地方?”
年轻警官说:“市博爱医院。”
我急切地问,“你带我来精神病院做什么?”
我在说这话的时候,几乎快要哭出来了。
年轻警官一本正经地说:“赵小欧,你不要有抵触情绪,好好配合检查。要还原事实真相,你有必要做这个鉴定,这可以使整个事件变得更加明朗。”
我自嘲地笑了两声说:“你真以为我脑子有问题?你当真以为我是脑子不正常,有——神经病?”
年轻警官说:“赵小欧,这是例行公事,等医生鉴定完再说,你不要胡思乱想......”
我的身子不住地颤抖着,我忍无可忍地打断他的话大声地吼到:“你才在胡思乱想,你破不了案,做什么警察?你破不了案,你就怀疑我脑子不正常——以为我是疯子,是不是?哈哈......你才是疯子!你才是疯子!我要回去,我要去见张警官,你让我去见张警官......”
年轻警官的脸一下子耷拉下来,他冷冷地说:“张警官临时有事,这事由我来负责。”
我讥笑着说:“你负责?你负什么责?你就是个办不了案的庸才——白痴.....”
我狂笑着,眼泪忍不住流了出来。
那两个穿白大褂的人把女人拉进去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守在警车门外,年轻警官下车后和他们耳语了几句,那两个穿白大褂的人便急不可待地伸手来拉我。我攥紧拳头缩成一团,他们像老鹰捉小鸡一样把我叼下了车。我的脚在空中扑腾着,这时有一个穿白大褂戴着眼镜的人从里面走出来,他看到年轻警官之后,主动上前握手,我看到年轻警官在和他交谈着什么。那个穿白大褂的人一面听着,一面点着头看着我,
我被强行关在一间有张单人床的房间里,房间冷冷冰冰,有三面墙都围着铁栅栏。我用拳头“哐哐哐”敲打着那扇紧锁着的铁门,关在隔壁的几个精神病患者可能被我砸门的声音吵醒,有一个趴在铁栅栏上呆板地盯着我“嘿嘿”笑,有一个叉着腰跳起脚跟对着一面墙骂骂咧咧,还有一个一脸幸福地坐在床头认真地替一个布娃娃换着尿布。
我怔怔地看着那几个精神失常的女人,不料有只手冷不丁地从隔壁伸了过来,它紧紧揪住我的头发把我往铁栅栏处拉。我惊恐地叫着,一只手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捂住我的嘴,这时从我身后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女人的声音压得很低,女人说:“不要叫,我是特工007。”
我没有理会,还是仰着脖子瞪大眼睛“呜鸣”地叫着。
007又说话了,她“嘘”了一声说:“你想保住性命的话,就乖乖的不要出声。有人在监视我们,你只要发出声音,我们俩都得完蛋,明不明白?”
我惊慌地点了点头。
007又说:“我接到上级命令,要保护你安全撤离,不能有任何闪失。你一定要保守住这个秘密,ok?”
我又点了点头。
007接着又说:“我们的处境非常危险,现在我先去查看一下地形,你就在这儿等着我,不要走开。切记,一步都不要走开。”
我被迫地又点了点头,等007刚一松手,我连滚带爬地逃到一个角落拼命地叫吼着。007站在铁栅栏旁边开始失望地盯着我,后来她眼睛里射出一股浓重的煞气。
我蹲在角落里吓得拼命地哭,门突然“哐当”一声打开了,年轻警官从外面走了进来,和他一起进来的还有之前和他握过手的那个戴眼镜的医生和两名戴有口罩的男护士,其中有名护士手里还推了辆放有针药器械的医疗车。
我一轱辘从地上爬起来,磕磕绊绊上前扭住那个戴有眼镜的医生胳膊就说:“医——医生,我——我——没病,我求求你,我不要做什么检查,我不要和她们待在一起。她——她们都有病,我——我没病,我真没病!医生,我求求你,求求你放我出去......”
我的话还没有说完,007又“嘘”了一声,她把脸贴在棚栏上神神秘秘地说:“你们不要相信她,我才是真正的007,我才是詹姆斯·邦德。联邦调查局已经查明,这个女人不是我们组织的人,她是个奸细,奸细你们明不明白?我一定要干掉她!干掉这个奸细!”
007神经兮兮地说完,用手比了把手枪的样子,还对着我做了个枪毙的动作。年轻警官掩嘴想笑,我不由得怒火中烧。我一箭步冲上去,抓着年轻警察就要撕咬,两名男护士赶紧上前拉开我,他们把我摁在一张铁架子床上,并用绷带把我牢牢地固定起来。
我躺在床上无助地哭喊着:“你们——你们这群疯子,你们要干什么?我要去控告你们,我一定要去告你们,你们没权这样做,你们——你们全是疯子......”
戴眼镜的医生背着手默不作声地看着我,过了一会儿,他才淡淡地说:“给她注射针镇静剂吧,让她安静下来,她需要休息。”
戴眼镜的医生刚把话说完,年轻警官附和地点了点头,有个男护士在医疗车上拿注射器。我想反抗,无济于事,只好眼睁睁地看着他把镇静药剂一点一点地注入我的体内。之前我还能哭叫着骂几声,后来恍恍惚惚,再后来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当我迷迷糊糊有点意识的时候,听到有人在说:“她到底睡多久了?”
有人小心翼翼地答到:“快——快五十个小时了。”
那个问的人又说:“岂有此理,真是乱弹琴,你得想办法尽快把她给我弄醒,如果明天她还不醒过来,看我怎么查办你!”
我努力地睁开眼睛,看到张警官背着手焦虑地在屋子里踱来踱去,年轻警官嗫嚅着站在一旁。
我有气无力地叫了一声:“张——张警官!”
年轻警官猛然抬起头,视线“唰”一下落到我脸上,他兴奋地说:“快——快看,醒了!醒了——她醒了!”
张警官快步走到我面前,急切地问到:“赵小欧,你感觉怎么样?”
我的嘴唇哆嗦了几下,说:“张——张警官,我脑子——很正常。我——我没病......”
张警官安抚地说:“呃,赵小欧,我向你道歉,都是我们的年轻警员办事太草率,差点就误了大事。”
我疑惑地问:“大事?什么——大事?”
张警官说:“回派出所再说。”
我被带到派出所的音像室,张警官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封信件放在我面前,说:“赵小欧,你先看下这个。”
我怔怔地望着张警官,说:“这——是什么?”
张警官说:“这是昨天下午你们小区门卫室的大爷收到的一封信件。信件是寄给你的。不过,被我们扣押下来了。”
我一头雾水地展开那封信件,上面的字惊出我一身冷汗,那张A4纸上赫然写着:
赵小欧:
请于26日早晨六点,带上五十万现金,到天和家园附近的智慧书店门口交换录相带原件。如果不按时赴约,你后半辈子就等着在监狱里度过;如果你敢报警,我保证你会死得比录相带里的那个女人更惨。
切记!
惦记着你的蒙面人
8月24日
我的手不停地打着哆嗦,张警官看了我一眼又说:“信件里还附有一盒录相带。”张警官抬眼示意了一下,年轻警官便合上了窗帘,他麻利地打开投影机。对面的墙上立刻出现两个女人纠缠在一起的身影。
两个女人膝盖以下用绳子绑在了一起,她们在地上翻滚着,散乱的头发遮住了她们的脸。不过能清楚地看到,穿白色T恤衫的女人力气明显比那个瘦削的女人力气大,只见那个穿白T恤衫的女人手里拿着一支注射器,她稳稳当当把那个瘦削的女人压在身下。躺在底下的女人气喘吁吁,她的胸口大幅度地起起伏伏。后来我看到那个被压在身下的瘦削女人伸出一只修长又白晰的手在地上慌乱地摸索着,很快她触摸到一把刀。
我越看越紧张,当那个瘦削的女人拾起刀的时候,穿白T恤衫的女人突然抬起头来对着镜头诡异地笑。我不由得尖叫了起来,我的手不顾一切地在面前挥舞着。
我恐惧地说:“王——王雅苹,你别过来。我真没想过要杀你,你千万千万别——别过来。我求求你,求你不要过来......”
张警官不合时宜地叫了一声:“赵小欧!”
我赶紧爬到一张桌子下面躲了起来。
张警官叫年轻警官关掉投影机,我在桌子下面惊恐未定地指着对面的墙说:“是——是王——王雅苹,她就是王——王雅苹,是我杀了她!张——张警官,你叫她不要过来,我真没想过要——要杀她......”
张警官躬着身子对我说:“赵小欧,你冷静一点,先起来再说话,投影机已经关了。”
我侧着头小心翼翼看了一眼投影墙,确定王雅苹从墙上消失后,才哆哆嗦嗦从桌子下面爬出来。
张警官让我坐下之后,略有所思地说:“赵小欧,你可能被蒙蔽了。”
我瞪大眼睛不明就理地说:“蒙蔽?什么——蒙蔽?”
张警官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他自顾自地往下说:“我们怀疑这是起有预谋的恶性敲诈案件,这起案件与两个月前发生在A地的那起案件极为相似,如果我猜得没错,这两起案件可能就是A地的那个犯罪团伙所为。"
我突然想到那两个蒙面男人说话就带着A地口音,我紧张地说:“张——张警官,我想起来了,那——两个蒙面男人,好像——好像就带着A地口音。”
张警官凝神地盯着我说:“你确定?”
我肯定地点了点头。
张警官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眼睛里也发出一种奇异的光,他不停地搓着手说:“赵小欧,这是查清王雅苹下落的绝好机会,也是我们能否一举抓获犯罪份子的一个大好时机。我们需要你配合。”
我茫然地问:“配合?怎么——配合?”
张警官说:“明天早晨六点,你按这封信上的内容,带上五十万现金去智慧书店门口。”
我慌里慌张地说:“我?我——害怕!”
张警官胸有成竹地说:“你放心,我们会对你的电话安装卫星定位追踪系统,还有一些必要的措施。你的行动会在我们的严密掌控之下进行,你的人身安全我们会绝对保证。”
我犹豫了片刻又说:“可我一下子——哪里去弄那么多的钱?”
张警官说:“这个你不用担心,我们已经替你作好了一切准备。”
见张警官布署好了一切,我只得硬着头皮“嗯”了一声。
第二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我提着张警官他们事先准备好的一个皮箱胆颤心惊地出发了,到智慧书店门口的时候,书店的门还紧锁着。时间离约定的时间早了几分钟,我站在门口焦躁不安地东张西望,街对面有对卖馄饨的老夫妇时不时地扭着头瞅上我两眼,我注意到他们仰起头看我的时候,脸被街灯照得惨白,那种惨白一下子又让我想起王雅苹的脸。
是的,当时王雅苹的脸就是那样惨白,我不敢再多看那对夫妇的脸,我的腿又不自主地开始打着哆嗦,我想把身体往墙上靠靠,就在这个时候,兜里的手机响了。
我哆里哆嗦从兜里掏出手机,屏幕上显示出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我打开电话颤颤悠悠“喂”了一声,话筒里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男人的声音很特别,他憋着嗓子,不过从他说话的口音和语调上,我一下子就分辨出是那个高个子蒙面男人的声音。
高个子蒙面男人说:“赵小欧,你不要东张西望,拎着你的包朝前走。走到前面第一个路口,再往左边的巷子走一百步左右,在前面拐弯处有一个大的蓝色塑料垃圾桶。垃圾桶里面有个黑色的油纸袋,里面有你想要的东西。不过,在你拿走油纸袋的时候,先把你带来的东西放在里面。切记!不要和我耍什么花招,不要让我生气。你知道,我生气会有什么后果,呵呵。”
蒙面男人毛骨悚然地笑了两声,果断地挂掉了电话。我不敢再东张西望,不过想到张警官他们在暗中监视着,便鼓着勇气朝蒙面男人交待的地方走去。
我一直走到第一个路口,后又朝左边巷子走了一百来步的样子,果然在前面的转弯处看见一个蓝色的塑料垃圾桶,我悄悄抬起头朝前方瞄了一眼,没想到电话又响了。我的心一下子跳到了嗓子眼,手里拎着的手提箱莫明其妙地掉在了地上。
我惊慌地环顾四周,四周很静,一个小摊小贩也没有,电话铃声却一个劲地狠命催促着,我战战兢
兢接起电话。
又是那个高个子蒙面男人打来的,他在电话里说:“赵小欧,你在看什么?你再敢东张西望,小心我剜掉你的眼睛!”
我的手心全是汗,手机差一点掉到地上,我赶紧用左手紧紧护在拿手机的右手上,口里“嗯、嗯”不停应着。
蒙面男人又说:“你还在发什么愣?还不赶快把东西放进垃圾桶里,拿走你想要的东西,马上从这里给我消失。”
我惶恐地揭开垃圾桶的盖子,里面除了有包果皮外,还有一个封着口子的油纸袋。我按蒙面男人的吩咐,把地上的手提箱扔进垃圾桶后,拿着那个油纸袋没命似的朝大街上奔跑。
大街上,早班的公交车已经开始运营,我气喘吁吁朝站台方向跑。刚跑到站台,一辆公交车不早不迟“哧溜”一声在我面前刹住了车。不过我并没有上公交车,我跳上了一辆从后面追赶上来的面包车。
上了面包车,我把油纸袋交给张警官,张警官拿在手里掂了掂,笑了笑把它扔到旁边的座位上。
我不解地盯着张警官说:“张警官,这是我杀——王雅苹的——原始录相......”
张警官朝那盒录相带看了看,又抬起手腕看了看表说:“赵小欧,你先不要着急,等你缓过劲,要不到一小时,差不多就有场好戏看了。”
我忐忑不安地点了点头。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面包车里装置的一个仪器开始发出哔哔啪啪的噪音,过了一会儿,里面传来自行车的铃铛声和汽车摩托车的鸣叫声,再后来是开门的声音。
张警官做了个手势,车上的其他人员都安静了下来。仪器里开始传来一个女人的惊叹声。
女人“啧啧”两声后说:“没想到赵小欧那女人短短两天时间,竟然能筹到五十万!”
女人的声音让我感到吃惊,那声音分明和王雅苹的声音一模一样,我张着嘴刚要说话,就被张警官制止了。
这时仪器里又传来那个矮个子蒙面男人的声音,矮个子蒙面男人说:“宝贝儿,这次你的功劳最大。来,让我亲一口。”
女人娇滴滴地说:“去去去,给老娘少来这一套了!”
这时,又有个跟那个高个子蒙面男人嗓音一样的男人憋着嗓子插进来说:“雅苹妹妹,我是你的赵小欧姐姐,你不让他亲你,那让我亲你一口行不行?”
仪器里立刻传出两男一女放肆的笑声,他们笑过之后,有着高个子蒙面男人声音的人恭维着说:“宝贝儿,你的演技真好,电视上那些嫩货全他妈都是花架子,你才是真正的实力派演员。”
女人又是一阵浪笑,我把牙咬得“咯咯”直响。张警官伸手调低了仪器的分贝率,他拿起对讲机说:“夜狼、夜狼,围捕工作是否准备就绪?野兔已落窝,看准时机,进行逮捕行动,绝不能跑掉一只兔子。”
对讲机另一端传来一个男人声音,男人压低了声音说:“华南虎,我是夜狼,围捕工作已经准备就绪,野兔都在我们掌控当中。随时可收网,进行逮捕行动。”
张警官说:“夜狼,立刻收网,要一网打尽!”
张警官说完,我们坐的面包车已经调转了方向,朝智慧书店前面那个小巷子挺进。
我一脸愕然地问:“张警官,里面的女人,是——王雅苹?”
张警官笑了笑说:“不要着急,是不是王雅苹,过会你亲眼看看,就知道了。”
我们的面包车驶进巷子没多远,就看到好几个体格强健的警察押着两个猥琐的男人和一个妖艳的女人从巷子深处走来。他们一行人越走越近,我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个女人不放。
女人披着头发,身上穿着一件蕾丝的低胸紧身衣,一条比大腿根稍长一点的迷你短裙,脚下踏着一双又细又高的大红色高跟鞋,她颤悠悠地颠摆扭动着腰肢朝我走来。女人脸上虽抹了一层很厚的粉,还是被我一眼认了出来。
张警官半开玩笑地说:“赵小欧,你看你还用不用自首?”
我撕心裂肺地吼道:“你们放开我,我要杀了她,我要杀了王雅苹这个女人......”
女人听到我的叫吼声停了下来,她回过头朝车窗里看了看,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