蕙溪（小说，修订稿）

秦川梦回

  蕙溪原本无蕙，甚至没有名字。实不过林胡山下来的一股不肥不瘦的泉水，绕过黄厝寮东南去了。

溪边有十几株乌桕，枝繁叶茂，朝着水心舒展。夏季便有了条暗绿的胡同，深秋红叶如火，像点燃了溪水。

  不知谁家一盆蕙草，看看养不活了，遂拔出扔在路边。村里教书的秦先生捡来栽在溪边的乱石间，数年竟繁衍得两岸皆是。春风一起，满溪都是香的。先生便叫它蕙溪，渐渐远近都这么叫了，像祖祖辈辈一直这么叫的。

  那秦先生看似方正，却都知道他有两样爱好：一样财帛，一样女人，两样他都没有。一岁六吊的束脩，不足成其所望，活把个八尺男儿逼成了淡泊高士。

  两样之外，就像他栽活的那盆蕙草，先生还好阴暗、好湿凉。没课的日子就缩在祠堂深处厢房里，那是他个人起居之处，无声无息，一缩一个整日。说他在看书吧，满打满算他没几本。说他在打手铳吧，总不能打一个整日吧。

  每每月明星稀的半夜，常见他一袭长衫，顺着溪边游来荡去。没见过的遇上了，吓一大跳。后来男女老幼都知道了，便不再骇怪，任他去了。

  他们何曾知道，那溪中有着两个月亮，水皮上一个，水底一个，两个都亮晃晃的。只不过水皮上那个是潋滟的，水底那个凝然不动，望去沉甸甸的。便猜出是什么了，正好夜深人静，遂脱得精赤条条，俯身水中来回摸索，几番似摸到了，凑到眼前细看，却是块黑黝黝的石子儿。上岸正欲穿起长衫，水底沉甸甸的又放光了，教人欲罢不能。

  乌桕树上有一种鸟，白日里见不到。非待半夜三更，如梦似醒时分，方听得翅羽扑棱，一声声“苦啊，苦啊，哈哈哈”的冷笑。像儆示，又像励志。个中深意，至今先生尚未参透。这种鸟的叫声，黄厝寮男女老少无人不晓。见怪不怪的是，秦先生偏坚信只他一个能听得到。

  另一祥瑞，见多识广的秦先生也只遇上一回。那夜正捞了半晌月亮，穿起长衫欲离去时，忽闻乌桕影里，粼粼波上，一个歌声迢递而来。其意古奥，依稀有六朝风，是个女人的声音。如嚎似叫，彷佛不胜欢喜，教人顿时百欲潮涌。

  寻常唱歌用的是胸腔、喉咙、口腔。那歌却似用肉唱的，凹凸有致，紧绷绷的，年轻女人的白肉。赶过去寻，又在前方，循声接着追去，离了树影便没有了。

  自此凡遇相似天时，先生必先一日沐浴斋戒。凌晨盼到天黑，日头一沉便在溪边候着，却不曾再遇。

满堂花醉三千客

好深奥

四手

有意思的文字，

四手

功力很深

秦川梦回

满堂花醉三千客 发表于 2022-3-3 15:19
好深奥

版主上午好！

秦川梦回

四手 发表于 2022-3-3 21:01
功力很深

先生过奖！练笔习作。

飞梅弄晚

很漂亮的一篇小作。
秦先生无意栽下的一株蕙，沿溪两岸灿烂娉婷，竞成蕙溪。
每逢月夜，蕙溪水上有颗月，水底也有颗月。秦先生一跃入溪，想着那如月的蕙心兰质女，那些白天的烦恼便也无了。

秦老师好字。有贾平凹式的的凝炼，字字珠玑，又营造了极其妖艳的场景，充满个人独特的人文味道，可见其文学素养。
膜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