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早晨穿过一段村巷,看见一个老太太在门口一边梳头一边说着话走向邻居另一个老太太,看见她脸上的笑容,看见她在家门口那个状态,我忽然完全放下心来,那天是阴是晴我记不清了,但是那一刻我的心里是晴朗的,而且是许多日阴雨后的那种突然放晴,阴雨已经把人对于晴空的希望给磨灭,把人对于阴雨前晴空的记忆也磨灭,而晴空就在这种不知已持续了多久的状态里降临,天蓝得新鲜,新鲜得象一个前世的老相识,地上的光与影都湿漉漉的,踏上去有点担心是踏在水里。钻透连绵阴云的那一缕阳光就是从那个老太太金灿灿的笑容里投射来的
可以确信,那是个从来没有碰过网络的老人,和我的父亲母亲叔叔婶婶一样,那一代的老人才有这样的小孩子七岁以前的笑容,他们的自足不是出于幼稚,他们经历过我难以想象的苦难,把一切都看得从容了。这笑容让我这异乡人在异乡的土地上忽然见到父母,忽然来到自己的家门
对于网络我还是保持着一点戒备的,远不算沉迷其中,即便如此,那些有意无意间经眼的存疑的信息还是造成了阴霾,需要每天抬头看看天空每周登山亲近森林才能保持不失去我的真实世界
一个人所处的真实世界是什么样子的,需要掌握多少的信息加以甄别站队才算不在梦中,或者相反,正因为这些有谓无谓的心理活动让自己坠在梦中忽略了世界
老子说小国寡民,鸡犬相闻,老死不相往来。一个人生活在一小片土地上,周围的每个人都知根知底,每一个屋角每一条巷子闭着眼睛都能摸清,是这样才叫活在真实世界,还是网上每一个话题都能赶上趟插句嘴而不知道隔壁老王姓氏名谁才叫活在真实世界
孔子说思不出位。本职,自己熟悉的范围,这是一个可以用第一手的真凭实据来支撑自己的思想的站位,可以对自己的所思负责、检验从而确信。其实谈任何事情都是要有范围,漫无边际的扯谈从来不证明关切之深,怀抱之大,眼光之远。孟子说:人之易其言也,无责耳矣。可以不负责地说话,那是很容易的。对于自己位分以外的事情发表不必负责的意见,关切整体上的世界,这样才算活在真实世界,还是明白自己生活所处的范围并且明明白白生活其间才算活在真实世界
村巷里遇见的那个老太太,她不大能关切自身以外的事情,正是老子所说的小国寡民,她的一笑居然照亮了我,钻透了我那片隐然关怀天下而积的阴霾。坦率说,自俄乌冲突起,近一整年的快乐里都没能透进过这样的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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