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是个晚熟的人。褒义呢可以说是老实，单纯。贬义的就是傻二愣子，上海话叫港督，云南话喊憨包。
这个，是有对比的。
那会儿，人家都开始学着人模狗样的抽烟打架了，我还是一副三好学生的模样。等我叼着烟揍三年级小屁孩的时候，人家带着蛤蟆镜穿着牛仔裤进录像厅舞厅厮混了。当我开始接受午夜十二点成人函授的时候，人家军裤束着白衬衫，一条武装带，三七开的发型，已经挽着那个她了。
这个别人家的孩子，叫阿生。跟我同年，还同一个农场卫生院里出生，哦，我是早上，他是晚上。据说当天红日高照，院里围满了知青，到了晚上月明，就全是干部了。
他爸跟我爸说，这两，以后就是弟兄了。
弟兄，前面是弟，后头为兄。
我八岁那年第一次回农场，遇到也是第一次从北京回农场的阿生，就认了弟兄。我叫他生哥，他叫我。。。老肥。这个叫他哥，因为他爸是场长。叫我肥么，只能是因为我胖。
我们俩应该在农场很出名，因为在营部，他爸揍起生哥来，那吊在机务队房梁上用钢筋抽的气势，是绝对盖过早中晚三次营部作息喇叭声的。而我，就是生哥最讨厌的那个别人家的孩子。
直到有一次，我因为考试粗心大意没过九十被母亲毒打后来到卫生院上药，遇到因为偷了他爸开会招待烟大重九而被暴揍的生哥。我是竹笋炒肉片，屁股开花，他是浑身青紫，左手小拇指打折。我擦点紫药水就好，他包扎了好几处。
出了院，同过苦的我倒是蛮诚心叫了他一声生哥，他搂着我说这算啥，一起挨过打，那就得一起抽根烟吧。掏出两根皱巴巴的春城，没有过滤嘴的烟，被我叼湿了大半根。墙后跟蹲着的两个人，烟里抿了恩仇。
就如学习上，他一直靠着我。玩上面，我一直跟着他。那些偷鸡摸狗翻墙头看寡妇的日子哦，就不提了吧，免得你们太羡慕。我们还是说回白衬衫吧~
进高中后，我在学校里混的蛮野，毕竟被放出来了住校。生哥的格局就比我大，他向往的是打到街上出名。
农场跟地方大一统，是生哥完成的。景洪城那年那一天，浩浩荡荡数百人横扫街面混混的场面，我是站在卫校墙头上陪着她看的 。生哥不让我去，让农场高中的人保护农场卫校的女生，单纯的我后来才发觉，生哥其实只为一个她，四姐。
就有了那一幕，白衬衫绿军裤武装带，袖口是挽着的，黑皮鞋是三节头，三七开的长发飞扬着。那块表，应该是他爸的。
我是第一次看见生哥如此明亮，整个人如果去除嘴角那抹邪魅之笑的话，可以称为高大上了。
四姐挽着他，两人冲我笑的很傻，两口白牙很是闪亮，似乎有点般配。
我只问了一句话，你爹，给晓得？
这个你爹是指四姐她爸，至于场长，我知道生哥回去是肯定要被吊起来的，勿须问。但我是真的想知道，书记与场长一起吊打生哥的场面，那该有多宏大？
四姐看着生哥，回我两个字，你管？
嚯，这个我从小看大的丫头，不对，是我爸从小看大的丫头，胆子是真大了呀！
我周六回农场就去院里跟我爸告了状，老刘啊，你干姑娘还管不管了啊？再不管就要被小生那个@@蛋给拐跑了哦！
老刘同志当时就懵了，你叫我哪样？你给是皮痒要找抽？吊起来！
打完我就去了隔壁小楼汇报。
是真看不起他，就想不起把亲儿子我放下来么？金花阿姨哎，赶紧去叫我妈来。
那一晚，我在团部听到了生哥熟悉的惨叫声，也不知道是不是混合双打。反正很多年后去渣滓洞耳边都能回响起来，那一个渗人哟。
本来不用拘留的生哥被关农场保卫科了，四姐哭天摸地的要去看他被她妈还有我妈好多人的妈，给拦下了。
只有单纯的我，带着伤，半夜翻墙给两个人来回跑着送信，累成狗。如今回想，那是真憨，不是假傻！
我当然不是为了他们的爱情感动，我只是看中了那条军裤。肥大的绿军裤，怎么在生哥身上穿的就那么飘逸好看呢？我必须要有。可惜生哥只有一条，那还是他爸退伍留下来给他的，死活不肯借我穿。
只好找了老刘同志，一向黑脸的他直接拒绝了，还是我妈说儿子知道要好看了呀，你去给他问问。老刘才不情愿的转身去琢磨棋谱了。
等了好久好久，生哥被他爸安排回京那天，我才收到一条旧军裤，也是绿的，但裤缝边上有两条红。不对啊，这是武警的军裤好吧。老刘同志你是蒙我玩吧？
然后那天我又哭了好久，不是为了生哥，是被老刘抽的。
我还是穿上了那条武警裤，有点紧不好蹲，裤腿有点长。卷吧卷吧上楼我妈穿衣镜前扭来扭去的看，啧，还是肥了点，矮了点，也黑了些，真没生哥好看。
莫名沮丧，四姐不理我了，生哥也不在了。这农场，不好玩了。
白衬衫，生哥那件。有一天，他妈来串门的时候，递给了我。说是生哥给我的。我妈连忙接过，再摁着我说谢谢。何必呢，我又没生哥穿的好看。想梗脖子的，被狠狠拍了两巴掌，老实了我。
所以说，小说电影里的爱情故事都是骗人的。我一直觉得只有死了的爱情才是那什么，，，爱情！
很多很多年后，四姐如今的女儿都工作了吧，她的男人就没生哥好看，虽然婚照上他也穿着白衬衫。差距，一眼便知。
生哥一直是个不安分的人，结婚，又离婚。首都机场的金饭碗，端了二十年。不要了，又回了景洪搞地产。盈盈亏亏的不是太清楚。前年发了张女儿的照片给我，才满月，笑起来依稀有着他那会儿的模样。
入秋，换衣，打开衣橱。
我的衬衫有很多，红蓝黄绿灰里面黑为主色。独缺了白。
因为我很早就知道，我穿白，不好看。
那件白衬衫，一早，就不知道丢哪里去了。
|
雷达卡
发表于 2023-9-14 13:40
QQ好友和群
QQ空间
腾讯微博
腾讯朋友
分享
收藏
顶
踩
提升卡
变色卡
抢沙发
千斤顶
显身卡
发表于 2023-9-14 13:4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