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那年夏天在记忆中，一直是“敢问路在何方”。
电视里反反复复播放着的西游记，并没有引起大杂院孩子们的兴趣，倒是那首歌却被孩子们演绎成了战斗曲目，拎着棍棒从一个院子冲进另一个院子。
当年的大杂院是不会关大门的，任由孩子们肆意玩耍，跑得饿了累了，伸出脏兮兮的小手，随意在谁家灶台上摸一个馒头充饥，也不会招致大人的叱责。
我就是在那年夏天因为顽劣被幼儿园劝退的，还没到上学的年龄，便被姥姥接到家里，度过了记忆中最热的一个夏。
尽管炎热，但过得也惬意。
每天白天姥姥决计不肯让我出门，生怕会晒伤，几次逃跑未果，也只能在家无聊地看着猴子上天入地。有时扒着窗台，看着外面孩子们跑进跑出，心痒难耐。
由于被幼儿园退学的劣迹还在，并不敢可过多违抗姥姥，只能在夜里方得出门。
夏季的夜在大杂院是与众不同的，各家女人准备一个凉席，铺在地上。由爬行的孩童，或者大些的孩子吵嚷着打牌。各家男人则备上一包花生米一瓶好酒，聚在一起吹牛。姥爷则跟几位长者下象棋，边下边有人在旁边支招，被支招者倘若输了，必然责怪那步臭棋的可鄙。
姥爷是精明的人，会准备几个大桶，井拔凉水中镇上汽水西瓜，由大家自行取用。有孩子随手取了，喊一句：“爷爷，给我妈记账。”
姥爷头也不回的嗯一声，继续盯着眼前的棋盘。
二
倘若说那个夏季是闲适的，必然是我可以肆无忌惮喝汽水，甚至为此进了一次医院。出院后，姥姥给我的奖励照旧是一瓶汽水，哈！我很满意这份奖励。
但也有不良因素，就是一个叫做丽丽的女孩。
丽丽比我大许多，那时应该十岁的光景，却没有上学。听其他孩子说，她是个痴呆儿，痴呆原因不详。
我观察过她，并没有其他痴傻者那种怪异的模样，除了行为有些异常之外，还算是个漂亮的姑娘。她的漂亮源自于妈妈的遗传，每每问起姥姥关于丽丽的事情，姥姥都会告诫我：“不要乱说，丽丽是个好孩子，但她比你大，你还是跟其他小孩玩，知道吗？”
随后姥姥会叹息一声，喃喃道：“难为丽丽妈，还是一个老师，多聪明的人啊。”
我不明觉厉。
为了汽水的奖励，我乖巧的不跟丽丽玩，她却偏偏喜欢追着我，于是我开始怕她，看到她追来就会迅速冲进大院关闭大门，心砰砰直跳。
而其他的小孩则不同，她们喜欢丽丽，确切的说是追打丽丽。这几乎成了她们的最佳娱乐。倘若无所事事了，必然有人提议——我们去追丽丽吧。
倘若有小伙伴打架，和好的方式也是——我们去追丽丽吧。
于是每天的大杂院里，都有一群拿着棍子追打丽丽的孩子，大人们呵斥，却挡不住孩子们的淘气。越呵斥，孩子们越趋之若鹜。
三
那天傍晚，我照旧坐在大门外喝着汽水，丽丽向我走来。我下意识地跑回院子，关闭大门，心砰砰地跳。
我听到了丽丽的哭喊，听到了小孩子的起哄，听到丽丽在大声敲着门让我打开。
我不敢！
我怕看到她直直盯着我的样子，本能的倚着门，坚定的没回头。
终于只剩下了哭声，渐行渐远。
我悄悄打开门时发现，丽丽被打了，她捂住额头的指缝中流淌着鲜红的血。
原来她敲门，她哭喊，是向我求救啊！
我的世界被那鲜血染红了，让五岁的我不知所措，不知道是害怕还是愧疚，我的心里掠过了悲伤。
走出家门，失魂落魄地跟着丽丽，想要说道歉却说不出口。
看到丽丽回了家，听到丽丽更加大声地哭，听到丽丽妈怒斥：“你傻吗？别人打你，你不会跑吗？跑不掉不会还手吗？”
丽丽的哭声在夜里传得很远，传进我的耳中。
丽丽妈大声叱责着：“闭嘴，不许哭！以后有人打你，不许哭！”
终于，女人无助的哭声掩盖住了丽丽的，震撼了门外的我，带走了我那个夏季所有的快乐。
四
丽丽更加痴了，唯唯诺诺不敢出门，倘若出门必然说：“打你，不许哭。不许哭。”
被家长教训过的孩子们，也暂停了追打丽丽的游戏，她渐渐胆子大了起来。这次我没有躲开她，看着她一步一步向我走来。我打开了一瓶汽水，递给了她，她对我笑，原来她是懂得快乐的。
“不许哭，不许哭。”丽丽笑着说。
“可以哭，但你再也不许她们打了。”我拉起丽丽的手，原来她的手也是温暖的，如其他小伙伴一样。
看到丽丽妈对我投来了感激地笑，那时我还看不出那份感激中藏着很多无奈的成分。
唯有那个夏天定格在了丽丽的笑中。
我的快乐又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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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达卡
发表于 2023-9-18 12: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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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9-18 13:40
